蓝暖沉默了片刻,继续开口讲述。
慕容莲夏刚到那日,康王便坠马遇险,幸得荆卫相护才毫发无损。随后两人便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飞云阁,由康王包场做东,款待慕容莲夏。
这些是隐卫已经传递回南安的消息,慕容冰更想知道的,是暗桩突然被拔,不得已错过的那些隐情。
蓝暖注意到她脸上毫无意外之色,轻叹道:“大家都以为是意外,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开始。”
从这一刻起,就注定了皇帝与亲王的碰面,绝不可能平静无澜。
先是越山侯摆设晚筵,广发请帖,宴请慕容莲夏和附近诸侯到场。席间康王不慎打翻了一桌饭菜,还失足坠下了府中的池塘。
当日蓝家嫡长子随父赴宴,若不是正巧离席如厕,途经池塘发觉有人失足,恐怕康王真的要殒命在那方池塘中。
之后慕容莲夏和康王走访了几家著名学府,不料学府里竟然混进了歹人,在混乱中刺伤了慕容莲夏,被荆卫当场斩杀。
再后来,两人回康王府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杂耍班子,往日技艺娴熟的“耍把式”竟然失手将飞刀掷向康王,仍是荆卫及时出手拦截刀刃。
蓝暖微锁着眉,温声道:“这是在王府外的事情,王府内的在下并不清楚,只知道陛下临走前的两日,有个晚上,荆卫出动大半捉拿一名盗贼,后续却不知如何。”
“盗贼?”慕容冰疑惑地挑起眉,“为何是盗贼?”
蓝暖道:“这便该问当时荆卫的头领了,他们的搜捕令上的确说是一名盗贼。”
什么盗贼能这么不长眼,跑到康王府里面偷取财物?只怕是个来路不明的刺客。
刺客与盗贼可不一样,刺杀之事乃诛九族大罪,莫不是一句“盗贼”就轻拿轻放了?
慕容冰勾唇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定定地望着蓝暖,笑道:“难为二少爷知晓得这样清楚。”
蓝暖不急不躁,徐徐解释:“蓝氏盐商米商遍布南慕容地,消息灵通,总有些路子探听这些消息。”
“是么?那你为何不愿意承认,你是康王部下?”
闻言,蓝暖猛地扭过了头与慕容冰对视,他脸上温柔的笑意瞬间崩裂。
“……不错。”
嗓音陡然艰涩了起来,半晌才道,“我确实是,康王的部下。”
“……王爷不肯招收幕僚,是我自己非要拜入他门下的。”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视线不要长久地停留在另一边书案上的那个木盒上,此刻被慕容冰点破身份,他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然后颤抖着身子,“扑通”跪在康王骨灰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他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慕容冰却看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沉重地砸在木质地板,也砸在她的心上。
伴着少年嘶声哀哭,蓦地让人湿了眼眶。
“王爷,是阿暖无能,是阿暖护不住王爷……”
慕容冰起身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安抚地拍了拍蓝暖的后背。
蓝暖没有抬头,他抖得厉害,恨与悔在心中交织穿插,又被这份骨灰点燃,几乎要将他活活烧成灰烬。
“我、我不能去灵堂祭拜……很多人都在盯着王府,我若是进去,若是这个时候被他们察觉,整个蓝家都要遭殃。”
十指用力抠抓在地,恨意迸发,“我从九岁就跟随王爷,八年、八年了啊,如今王爷没了,我连祭拜他都无法光明正大。”
“不过是挡了他们的路,不过是搅了他们的局,便要王爷死得这般酷烈!”
蓝暖更咽了两声,说不出话来。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蓝家二少爷,哭成了一个泪人。
又过了许久,慕容冰才听到他的声音压抑地传出来,仅是听着,便将她的心脏揪成一团,痛得撕心裂肺。
“当日陛下刚出了城门,我就赶往王府。我以为王爷应该在前厅,找了好久不见王爷,却见到陛下疯了一般地冲了回来,连随行荆卫都追不上他。”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爷不喜欢别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我绕了一圈,攀上了后庭院外的树。”
“是管家……跟随王爷近十年的老管家,亲手拿着刀刃,捅穿了王爷的胸膛……”
“陛下一箭射倒了管家,院子里面突然冒出来一大批拿着弓箭的死士。王爷把陛下推进了石板下的机关暗室里,自己却在外面,被……”
他说不下去了,哭得快要脱力,死死地攥着拳头,攥得手腕上刚结了血痂的伤口陡然裂开,洁白的绷带洇出血色。
太惨烈了太惨烈了,怎么能让那人被洞穿胸膛,还要遭受万箭穿心之苦?
怎么能让他蓝暖目送追随八年之久的人,痛苦万分地死去?
当日他躲在树上,为了不让自己痛哭出声,一口咬在了手腕上,将手腕咬得血肉模糊。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灭口。
要活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