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一时语塞,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慕容冰望着他的目光太过纯粹,他一瞬间有了被人看穿的感觉,下意识在衣衫上擦了擦手。
许久,他垂首黯然道:“也罢,知情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若不说,你便永不知晓。”
他薄唇轻启,娓娓道来。慕容冰只觉得一股子凉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窜,刺在心脏上,隐隐作痛。
康王年少时,文武双全,意气风发,自认为世家子弟皆不及自己,宫人们说景帝在他这个年纪,都未必有他这般神采。彼时皇储慕容莲夏尚年幼,康王在朝野中,羽翼渐丰,隐约就有了自己的势力。
他想要皇位,景帝看在眼里,朝臣记在心里。
直到景帝东巡遇刺,佛珈山贼匪截杀六岁皇储,乱党中查出康王党羽。
偏殿之中,德高望重的左相玉阳,一掌将傲慢自负的少年康王抽翻在地。
从小到大未曾有人敢动他一个指头,连景帝都不曾打过他,甚至都没有疾言厉色地呵斥过他。
康王到底只是个心气颇高的小王爷,一巴掌就被打懵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捂着左脸,看着两鬓斑白的老人,指着他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冲他破口大骂。
他早就该死,死在二王叛乱那年,被他那参与叛乱的外祖父牵连害死;或者死得更早,在景帝登基之初,他那向来自视甚高的母妃涂妃失势,孤儿寡母地被旁的嫔妃作践死。
可他没有死。
是景帝把他从冷宫里抱出来抚养长大,是景帝刻意不追究涂家反叛之罪。
时过境迁,玉阳的责骂犹在耳边回响。
“你怎配和陛下争?你可知若没有陛下,合该你这个小畜生早就死在某些犄角旮旯里!还能有你现在这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慕容枳!你怎么对得起陛下这么多年的养育教导?你看看你的吃穿用度,皇储都比你不及!”
玉阳不懂少年心性何其高傲,所以康王一刀下去要挑断自己右手手筋时,他阻拦得慢了些。
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两人的衣衫,意气风发的少年九王爷便是死在了那一日,如今活着的,只是逍遥闲散王爷慕容枳。
“这是旧事。”康王笑着摇了摇头,眉眼间几多释怀,“所以现在那些人盯上我,大概是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想要争夺皇位的慕容枳。”
慕容冰下意识地接道:“哪些人?”
康王莞尔一笑,端起已经冰凉的茶盏,对赤璋道:“你讲吧,我有些渴了。”
赤璋督他一眼,也不推辞,答道:“如今国君尚年少,便暴露出这么个不好相与的性子。旁的觊觎那个位置的,肯定要另想法子换个好拿捏的傀儡上去,康王一向风评不错,年龄也正好,有权无势,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咧了咧嘴,怪异地笑了一下,“你这小皇叔不去见你父皇最后一面,恐怕就是为了自毁声誉。你且去问问那小皇帝,他书案上堆了多少参康王的本子,多少人盼着他俩打起来。”
康王仰头一口喝尽了杯中的冷茶,复垂首时眼角已有了湿意。
慕容冰当然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些弯弯绕绕,一时间有些不忍,伸手去握康王的手,这才发现这人藏在桌下的手冰凉刺骨,颤抖得厉害。
“我当时在清理住所,他们趁我不备,掳了我一路北上,在某家接头客栈里,问我要不要和他们成大事。”
慕容冰合拢掌心拥住康王的手,抬眸问他:“是什么人?”
康王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或许连北上都是个幌子。”
他自嘲般道,“那些人不知道,我虽不会武,却不是个废人,设计杀了他们好几个兄弟。贼人恼羞成怒要杀我泄愤,我沿路南逃,幸得赤璋相助,才救我一条性命。”
他本是富贵娇养的王爷,又没有武功,这一路杀手追在身后,要遭了多少难才得赤璋救了他这一次。
慕容冰听得心酸难过,忍不住将他的手抱得紧了些:“那为何不假意先应了他们?”
“应了他们?”康王喃喃反问,他侧过脸看着慕容冰,问道,“小莲华,你爱这天下人吗?”
慕容冰哑口无言,但她心想,应该是爱着的吧,她心疼那些陷入战火中的黎民百姓,所以才想求一个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康王淡淡道:“夫坐拥天下者,或爱江山,或惜子民。我不爱惜这些,也说不出这些假话,我只爱我的五皇兄。”
景帝慕容桢在他们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五,所以被他唤一声“五皇兄”。
“因为我爱他,敬他,所以他需要什么,我就会为他去寻,去争,去抢。”
他还是下意识地在袍子上擦着他的右手,仿佛这样就能擦掉上面的血腥气似的。
他每日每夜的无法入眠,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亡魂,瞪着血红的眼凑到他面前,凄厉地诅咒他。
慕容枳!你杀人如麻,将来必不得好死!
他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