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这么不间断地唱着,竟是嗓子唱劈了也不肯停,“大好一颗麒麟头,竟腐烂生蛆…腥臭难当…只见骨肉不见皮……”
王媸长叹了一口气,摸黑爬到老人身边,拿着竹筒就想给他喂点水——为了这趟旅途的顺利,不会拳脚的人都很有作为累赘的自觉,除非捱不住否则不碰食水,就连年纪最小的孩子都懂事地不吃不喝。
这嗓子哑成这样,实在是没法了……王媸心中埋怨,可当她捧住了老人的下巴时,却错愕地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怎么会这样?爹为什么会哭?!
自从老人疯魔后,除了弹唱之外便麻木得像是木头,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哭泣更是从未有过,王媸被这反常的一幕吓住了。
“大姐,是没水了吗,我这里还有。”又一道柔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戚淑德,她一直关注着王媸,此时便也摸索着凑过来。
王媸定了定神:“无事,你好好待着别乱动,仔细又撞了头。”
戚淑德立即不动了,乖乖地蹲在原地,王媸擦了擦手中的水渍,熟练地照顾起父亲,哄着给他灌了点水下去,老人嘴里喊着水,总算是消停了。
歌声停歇,四下便只剩下车轮骡马行进的声响,王媸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完全放下心,又一道女声幽幽响起:“你们姐妹这样亲近,可真好。”
王媸在黑暗中瞥向另一个角落,那里堆满了软垫和毛皮,属于小破货车上的VVVIP高座,只供贵人尊享,它理所当然地属于那位唐同知带来的高贵夫人。
王媸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个话题,只好例行关心道:“夫人,您现在感觉如何,渴了么?”
“不,我不渴。”兰琴拒绝了,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又轻声笑了笑,“唉,我可真羡慕你们。”
王媸:……
王媸只觉得不可理喻,一个吞金咽玉的贵妇人干什么羡慕她们?她能羡慕什么,是孤苦伶仃的亲缘,还是朝不保夕的遭遇?
不过这个夫人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她的一些问题倒也不必认真回答。
就在王媸无奈的当口,骡车突然缓缓停下了,这河边距离城门可还有一段距离,她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抽出了身后的短刀,撩开油布:“叔?”
车夫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是阉狗。”
几乎就在这话语刚落的一瞬间,一道破风声就凭空传来,车夫来不及躲避就坠下了马车,也不知道他是被什么击中了面门,竟痛得忍不住大叫出声来。
王媸大惊,但仍旧镇定,她翻身顶了车夫的位置,试图把他从泥地里捞起来——
“既然知道自己被追上了,还是这样不留口德啊。”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王媸身后的车篷上传来,很勤快,是属于少年人的。
王媸立即抬起刀,在昏暗的光线中对准了车顶,那里果然离着一道颀长的人影,而更令人恐惧的是,这孤河独江的滩涂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数只鬼影般的追兵,他们沉默地围拢,包围了车队。
这一刻,一切嘈杂都消失了,只剩下潺潺流水的鬼祟声音,这条不息的江河奔腾着穿过京畿,虽然养活了这片土地上的黎民百姓,可也运走了不知多少亡骨遗骸,而就在今日,它又要容纳下一条抗争的性命了。
一片沉默中,还是车顶上的少年打破僵局,他没去管王媸,只自顾自地半蹲下,对着油布篷子不怎么尊重地道:“太后娘娘,我们来接您了,您该回宫了。”
他说什么?太后娘娘?
王媸惊呆了,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那车厢里的贵妇人就自个儿露了面,只听她掀起油布,柔柔地问:“我会回去的,你们让我先去见见大姐姐,好不好?”
少年:“……”
少年笑了笑,听起来像是嘲讽:“您想见大娘娘是么,好,我们先去皇陵,然后您乖乖回宫,这样如何?”
贵妇人显然是不乐意的,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车厢角落的老人却突然扯着嗓子哭号起来!
这老人一向是个安静的痴子,除了唱歌之外再无旁的出格事,连他的女儿都忘了疯子惯常的秉性,以至于在这生死存亡的旅程中没有束缚他的行动。
车顶上的少年不耐烦地低声咒骂,王媸的脸色则在一瞬间变得惨白,角落里的戚淑德骇得直扑上来就想要捂住老人的嘴,可这老人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硬生生挣开这瘦弱少女,野兽一般地嘶嚎起来,悲恸地吐出了清晰的句子——
“麒麟要死了!”
“麒麟要死了——”
“麒麟要死了啊——!!!”
亥时。
即便在千秋佳节,京城的城门之下也还留有一部分守卫,对于军队的调遣,这些低层官兵是不会得到多少风声的,他们只是待在各自的岗位上,百无聊赖地俯瞰着短暂的繁华。
“今年真是奇怪。”有老卒发牢骚,“以前在千秋节守门的人都能有吉祥果儿和一吊钱,今年却是毛都没有,一定被上面的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