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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高高在上,而且列位臣子不能抬头直视上位,所以这小皇帝想往哪里看都没人能管,而果不其然,这位小陛下同样在走神,他不仅走神,还光明正大地看向兰宣。
至于兰宣——魏谨不信兰宣察觉不到这份关注,但他仍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站得倒是笔直,只比面前的柱子都要冷漠几分。
各地的奏折流水一般向上汇报,所有人都垂眸敛目,默契地等待着这一环节的过去,缪宣皱眉敛目,一副凝重专注的模样,看着是认真听讲,其实就是在精神海中研究小系统给的表格。
综合看下来,几乎所有贡品的消耗都是逐年增加的,其中以药物为最,近四十年来每十年就要翻一番,这几年倒是有所收敛,但也只是没有增加而已,总数仍旧可观。
虽说这百年来大昭的社会风气就是以奢靡为荣,但和广大贵胄相比,这朱昭皇室的战斗力未免也太过吓人。
“臣有要事上奏!”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殿中亮起,当即就让缪宣回过了神,他这才注意到爷最爱的歌(发)功(呆)颂(环)德(节)已经结束,到了名义上是自由发言,实际上是按资排辈的上奏阶段。
不过今天的上奏倒是有些不同,这最先上前不是那几个内阁阁老,而是次他们两级的兵部侍郎,此人有着大昭朝中老年政治家标配的外貌打扮,是马屁股低下老钱的一把好手,深得貔貅卫指挥使的欣赏,当事人曾不止一次地和缪宣分享——“若要抄兵部侍郎的家,我必定亲自过目。”
兵部侍郎当然不知道他已经被惦记上了,他仍旧满足于当内阁与恩师的马前卒,自认为是古今第一直臣,而此次上折为的也是大忠大义。
“臣,斗胆弹劾麒麟卫指挥使兰宣,此人身居高位,欺下媚上,连犯八大罪!不可饶恕!”其一,辽东王惨死在前,兰指挥使……”
缪宣:“……”
缪宣无奈,心道这果然是弹劾他的,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来小皇帝和内阁又闹出什么事情来,逼得内阁拿厂卫做筏子。
但话说回来,只要辽东王府的案件不了结,那就永远是麒麟卫办事不利,这么多条人命压在案上,被怎样责骂都无可厚非……
缪宣无声地叹了口气。
“……贪墨公款,纵容下属行凶!其六,聚众淫戏取乐,以禁曲亵渎圣人之言!”
这条罪状一出就好似引燃了兵部侍郎的全部热情,他的声音蹦着抬升,好似私德不修比王府灭门还要可恶千万倍。
“其七,侮辱贞烈寡女,掳掠郡王妻室,欺辱良家子!”
“其八,抗旨不遵,持宠无状,此乃罪大恶极!”
在明亮的晨光汇中,这老头子喷得唾沫横飞,他的同僚们也纷纷露出谴责与鄙夷的神情,这群人在面对灭门惨案时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可到了这当口却个个跃跃欲试。
“……臣死不足惜,恳请吾皇清朗风气!!!”
洋洋洒洒骂完,老头终于浑身舒畅,这才收了神通,梗着脖子望向往王座边的大柱子——他弹劾的对象正抬头瞅着房梁,那张硬朗但温和的面孔上是一片放空,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
兵部侍郎:“……”
这一通骂完,兵部侍郎垂首肃立,大殿上随之陷入了一阵寂静,皇帝不发言便无人敢说话,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的反应,谁不知道兰督卫是陛下的心头肉,这奏折直指着“媚上欺下”地骂,他会作何反应?
听了这一席檄文,朱祁恒倒也没有勃然大怒,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垂着双眸,似乎是在走神,叫人看不出喜怒。
满殿臣子竟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而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是,上首的厂卫与宫侍们却大多不以为然,魏谨甚至毫不掩饰地低声嗤笑。
良久后,这位年轻的帝皇终于晾够了这群人,这才不紧不慢地道:“魏谨,你来说,我的指挥使果真犯下了这……哦,八大罪?”
魏谨恭恭敬敬地上前,他倒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麒麟卫了结江南妖伎案、金乌卫抵达辽东开始,条理清晰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其中当然也包括寡妇殉葬的始末,没有丝毫的偏倚,换了任何一个知情人来都得夸一声公道。
皇帝其实早就知道其中细节,再听一次也没有不耐,等到魏谨汇报结束,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下达了宣判:“辽东王府灭门案乃妖邪作乱,麒麟卫无功无过。”
这个评判并不公正,麒麟卫的职责就是斩妖除魔,即便案件超出了麒麟卫的能力范围,那也不能是“无功无过”。
兵部侍郎不服,当即又是一套接着一套,而且这一回踊跃发言的也不只是他了,言官们也蹦蹦蹦地往外跳,各个出口成章,句句引经据典,但他们的口中却没有那枉死于妖邪的无辜性命,他们只揪着私德问题不放。
就连缪宣听着都觉得荒诞——竟没人敢提灭门案了,这群人自作聪明地把灭门案的真凶扣在了小皇帝的头上。
面对堂下的群情激奋,小皇帝终于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