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缪宣再次失去了早睡早起的机会,马车换马,疾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虽然他本人的速度胜过所有马匹,但人在京畿,总得遵守一下交通规则,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公职人员,因此不到十万火急,还真不能上房翻墙。
西局,即西缉事局,在先皇当政时建立,这个年轻的卫所建立至今还不超过二十余年,因位于京城的西直门边而得到这个称号。
可能是因为资历不足的缘故,西局的选址地点相当微妙,和紧贴着皇宫的锦衣卫截然相反,西局所在地是京城中最贫瘠的城西区,不仅紧贴着贫民区,还直连各大穷衙门普通监狱VIP诏狱,动线设计合理便利,堪称纯狱风格天花板。
京畿地区入夜是有宵禁的,没有特殊情况时平民百姓不得上街,违者重罚,这个范围当然不包括锦衣卫,因此缪宣这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了西局的大门。
今夜无眠的当然也不止缪宣一个,麒麟卫和西局的小辈斗殴,这传出去实在是丢人,只能私底下解决,而下属打架上司遭殃,魏谨也是需要前来协商的家长。
要说这幼儿园纠纷向来是复杂问题,尤其是在没有单纯受害者的时候,缪宣不用想也知道先动手的准是沐凤阳,但拱火的却十有八九不是他,可这事情是没法说理的,毕竟谁先动手谁担责,向来如此。
可怜的老父亲上门拜访,另一位小朋友的妈当然也得客气作陪,等到缪宣被恭恭敬敬迎入西局议事白虎堂时,魏谨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烛火油灯把偌大的厅堂照得明亮堂皇,等到引路人退下后,堂内便只剩下三人。
正堂上首,魏督主正坐在宽大的案几后,一本本地批改公文,而堂下则跪着一位少年,垂首敛目,端正肃穆得像是一尊玉雕人像。
缪宣猜到了这少年就是中午时戏台上的小美人,但在看清楚了少年的眉眼时还是愣了愣——这少年生得太好了,他这不辨雌雄的本来面目相当精致,乔装改扮反而掩盖了他的特点。
“哒。”
魏谨不知何时搁下了笔,这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堂中格外响亮。
“兰督卫。”魏谨颔首,这就算是打过招呼,紧接着他就直接切入了正题,“我们西局与四神卫本该是同气连枝、共同为陛下效死的,但今日发生了什么你我也清楚,这都是我这个督主的过失,我既然无法避免,便只能在事后弥补一二。”
“这小子不识好歹,竟冒犯了麒麟卫,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但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厚颜把他交给你处置,任打任杀,我没有二话。”
这话说得谦卑,但其中的含义确实完全相反的,魏谨根本没有责怪下属的意思,他会这么说、这么做不过是摆出姿态——你看,我们这边已经打了孩子一个大比兜,你那边是不是也得识相地认错?
是的。
事情是魏谨处理的,理赔(假如有的话)也是魏谨出的钱,人当然也是他带走的,魏谨要出手,十个唐同知也拦不下来,这事只能由缪宣来平。
台阶已经有了,缪宣还真得就着下,他没有拒绝的选项,而且最要命的是……沐凤阳现在还关在西局的私狱里头呢。
假如不是为了查资料和捞人,谁会大半夜的不吃宵夜不睡觉,老远跑到西局来呢(抹泪.jpg)。
魏谨客气完,堂下的少年立即紧跟着磕头,缪宣无奈,伸手托起跪着的少年:“只是少年斗气而已,何至于此。”
这孩子实在是太轻了,脸上还带着淤青,被扶起时是一脸受宠若惊,垂眸时似乎有泪光闪过,可怜极了。
虽然心知这些都是假象,但缪宣还是不由得心软了一瞬:“我这就让凤阳给你道歉。”
少年闻言,低垂的眼帘怯怯地一含,细声细气地道:“谢指挥使大人……主持公道。”
既视感过于强烈,缪宣顿时就是一阵牙酸,他怀疑这是魏谨又在换法子搞他,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证据,只能松开手,不着痕迹地侧让两步。
——魏谨的前科着实不少,当年他就几乎给缪宣整过全套的红粉陷阱,从卖身葬父到自荐枕席,而在缪宣当着先皇的面出柜后,这环肥燕瘦就扩容了潘貌宋颜。
两边的卫所老大达成共识,于是沐凤阳也终于得到释放,他被两个西局番役架上了大堂,而从他身上卸下的羌笛羌刀也被完好无缺地送了回来。
缪宣仔细打量了一番沐凤阳的状态,西局当然是不可能给这王府小少爷上刑的,说不定还供应了一顿晚饭(虽然不会吃),只是短暂地关了几个时辰,因此沐凤阳才能维持着这挺胸抬头的嚣张样子。
缪宣:……
沐凤阳满心都是这肮脏的西局休想辱我,然而他的高傲神情却在看到大堂中的兰督卫时彻底消失。
按照惯例,会来处理这些小问题的一般都是唐同知,但这一次却是督卫亲至,难道说督卫在觐见完陛下后,一得到消息就特意来找我了吗?
“督卫!”这一瞬间,沐凤阳简直就像是幼儿园门口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