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有一条芬芳旖旎的小路名为纨香径。白日这小路静得不寻常。道路两边各有一排精巧雅致的房舍,门户紧闭,偶尔的人声就是行脚商贩路过的脚步声。夜幕降临时,门首的红灯亮起,这条路仿佛自沉睡中苏醒,成了金乌城最纸醉金迷之所在。
倚翠楼在这一排或恢弘或绮丽的建筑中间显得颇不像青楼,青瓦白墙一座小院,倒像清心寡欲的书院。它如此特别,因为这幢房子曾是宫廷教坊的歌舞习所。后来国主赵铨裁撤教坊,恩赦乐工舞姬还家。然而有不少乐工舞姬因罪入贱籍,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只能在这废掉的习所里栖身,被逼做起了卖笑的营生,开了倚翠楼。随着倚翠楼的生意逐渐红火,相似的生意便都开在了这条路上,这才有了今天的纨香径。
正因如此,倚翠楼在这里地位超然,这小径上所有青楼都唯它马首是瞻。
此时刚过午,顾瑂立于门首,门里还很安静,仔细听能听到隐隐丝竹和笑语声。
她轻叩门环,门里很快传来了门童惫懒的声音:“这里规矩,红灯挂上才开门,晚点来吧。”
“我是香雪铺的帮工,四姐在我们铺子里定了胭脂让今天送来。”顾瑂道。
门开了,门童探出头来打量顾瑂。一双日日迎来送往的眼睛透着精明,看得顾瑂有点心虚。不过,他没有质疑什么,道:“香雪铺果真发达了,帮工都能招到这么标致的妇人。”
“生意兴隆全靠四姐帮衬。”顾瑂挂着腼腆的笑脸。
美人说好话,门童自然十分受用,眉开眼笑,语气也殷勤不少,道:“不过小娘子今日也来得太早了些,四姐还在休息呢,现在谁找她都不行。你把东西给我吧。”
“可是掌柜跟我说这次的胭脂是新调的,与以往不同。她让我亲自交给四姐,四姐若不喜欢,说出不好的地方,我们重新送新的过来。”顾瑂面露无辜,语气十分诚恳。
门童笑笑:“想不到你们掌柜这么有心,那你不妨进来,回廊里歇歇脚,掌席醒了我叫你。”
“多谢了。”顾瑂道。
倚翠楼布局简单。进了门,两边抄手回廊连接至三层高的主楼。楼后一个小花园,花园尽头一排小房屋是帮工下人住的地方,此时都没什么人走动,只有几个婆子在晾晒新洗的衣服。
顾瑂趁门童被小厮叫去帮忙整理酒窖,悄悄溜到花园,从后门进了主楼。
倚翠楼主楼依旧风格朴实,与顾瑂想象中青楼雕梁画栋的样子完全不同。
楼中一层空间很大,早年间应是习舞的舞台。现在摆着些收起的屏风、干净的桌椅,显然是为宴席准备的。
在沚国,青楼除了供人寻男女之欢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用处就是摆宴。有文人中试、官员升迁等喜事,总要到这里来热闹热闹。宴席最是显示主人家气派的时候。不消说,倚翠楼的场地、歌舞、排场都是这条街上最上乘的。
往上两层是房间,有的是待客的小娘子们的居所,有的则留给宴饮喝醉的客人留宿。此时小娘子们大多梳洗打扮已毕,燕语莺声不绝于耳。
顾瑂蹑手蹑脚顺着楼梯上了二层。一股香烛味道从二层西侧的最角落的房间飘来,这味道浓重得几乎有鼻子就能闻到。
难道是个佛堂?可是为什么要在小娘子们的房间中建个佛堂?
顾瑂想要潜过去查看,正在这时,她面前的房间门开了,一个身着缎袍的年轻男子伸着懒腰走出来,迎面撞见了她,忽然顿住了。
那男子周身纨绔之气,色眯眯盯着顾瑂,颇为轻佻。
顾瑂被那目光刺得头皮发麻,不觉连退了两步,掉头想跑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她被猛地拽回,险些撞到那人怀里,鼻腔中瞬间充盈着酒气与汗味。顾瑂紧皱了眉头,那人一张轻浮油腻的脸贴过来,笑呵呵道:“新来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顾瑂慌忙辩解。
开着的门中传来娇滴滴的女声:“赵官人在与谁说话?”说话间,一个身披轻罗薄纱的妙龄女子已站在门口,正饶有兴味向外看。显然这位赵官人是昨晚留宿于此的客人。
顾瑂想向那不怕冷的女子求救,但想起自己是偷混进来的,一时不敢开口。
昨晚相好来看热闹丝毫没影响那纨绔子对顾瑂的兴趣:“这是你们新来的?”这次是问门边的女子。
那女子惯了他的喜新厌旧,懒懒道:“我不认识,可能是买来扫洒做活的吧。你看着木头似的样子,四姐没这么差的眼光。”
那男子笑了:“我倒觉得这样神清骨秀的人买来扫洒才是没眼光,你们都比不上她。”
那女子懒散地嗤笑一声:“那你把她拉进来,我们一起饮酒作乐,岂不热闹?”
顾瑂闻言拼命挣扎:“别,我不是……你、你好歹要和四姐说一声。你放手!”
那男子当然不会听她的,用力将她拽进怀里道:“陪我一会,我不会亏待你的,这点薄面四姐一定会给。”
“松手。”
顾瑂绝望而激烈的反抗中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精神一振。
“松手,不是什么人你都能碰。”
那纨绔子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