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传播太平教义,布施一方,受到不少平民敬重。
可他从始至终都不会忘却,在大半年前时,他也不过就是一个路边病气缠身,几乎活活等死的废人而已。
那一日,冬季严寒。
幽州地处北方,格外冷寂。
而父母早已亡去多时的苏仪,在大病缠身之际,花去了自己最后仅有的钱财,结果病非但没有治好,反而更加严重。
那时候,他早已穷途末路,最后实在没了办法,他甚至只能沦落在街边乞讨,以期望能有哪个达官贵人垂怜,来赏上一口饭吃!
可他没有等到。
瘦弱的身躯蜷缩在巷尾,无助的年轻人蓬头垢面,身躯越发冰冷。
他在等,等死。
常言道,千古艰辛,不过一死而已。
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讲...死,有时候都可能是一种解脱。
就当苏仪放空心神,就欲静静等候死亡到来之时。
却有一少年踏着积雪,背对漫天寒风,向他伸出了手来。
“还能动弹么?”
“这有个饼子,且先吃了暖和暖和吧。”
那少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饼子,言语温和。
他的手掌之间,闪烁着他无法看懂的清光。
那清光照在了他的身上,顿时驱散了他全身的寒凉,甚至还有一股暖流自他的小腹升起,几如回光返照!
他冰冷的手臂回复了知觉,他浑浊的视线渐渐又看清了光线。
本来只能听到模模糊糊声响的双耳,逐渐又听到了周边聚拢民众口中的窃窃私语。
他们称呼那人为‘先生’、称呼他为‘大贤良师’。
苏仪不知,这些称呼究竟为何意,因为他甚至都已经快要死了,哪里又会去管这些。
但当他狼吞虎咽的把那块饼子吞入肚中后。
苏仪看着眼前笑容如和煦春风般的人影,立下了一生至死不忘的誓言。
【自己未来这一生,都要追随于这道身影,哪怕献出性命。】
后来他被那少年收入门下,因为他有着炼气的资质。
他知道了,大贤良师先生名为张巨鹿,年纪不过与他们这些门人相仿。
他的志向是要去匡扶天下,去改变这个众生疾苦的世道,为此他将自己的道统命名为太平,而他们这些授箓的弟子,就是太平门人。
随着他修行炼气法,绘制符箓去为百姓祛病救疾,苏仪在这个过程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也许就是所谓的理想罢。
可就算是大半年的济世救民经历加在一起,苏仪也无法释怀今日所见的这一幕。
遭逢疫灾,不过区区一县之地,就已驱逐隔离了整整一千多人呐!
难不成这一千多人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吏眼中,当真是如同野草乎?
被赋予了人生希望,一腔热血几乎喷涌的年轻人抑制不住心绪,摸出符箓就欲施法之时。
那立身于最前端的黄衣身影,却是摇了摇头,探出手臂制止了他的动作。
兵卒们围拢了上来,为首将领一脸不屑。
周边季秋悉心培养的十数名已有炼气成就的门人弟子,一个个俱都义愤填膺。
这是理想者的理想,与现实者的棱角第一次发生碰撞。
季秋看着昏暗的苍穹,看着那聚集地中听到骚动,以及那有一眼没一眼,直往这边望来的一双双灰白瞳孔。
半晌,这才无奈悠悠一叹:
“阁下奉命行事,我也知晓。”
“但若连这一步都迈不出去,我又谈何改变?”
世道险恶,如同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它们覆压在前头,一道道规章制度阶级层面化为实质,不停的压制下来。
被压在最底下的人们如同洪流,虽数量广大,却只能认命。
他们看向上方,呼吸困难,想要尝试改变,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毕竟我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怀揣着上一世的余怒与遗憾,去将这个畸形的世道,拨乱反正啊...”
数十道符箓纷飞,自黄衣少年袖袍中脱手。
他轻声呢喃。
踏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
而且在千百年以后,就算季秋成功了,可能后世也会再度渐渐化为原貌。
到了那时,可能他至今为止一切的努力都不过只是徒劳而已。
但,起码在当下的那个瞬间。
有人,会在乎过他的所作所为。
这,就是那大贤良师张巨鹿,悟了一生所求的大道啊!
就算我会败,会让这个本就昏暗的世道,变得更加暗淡无光!
可...
我宁愿犯错,也不愿叫这世道,始终如一!
这一刻,季秋自己可能未有察觉。
但他灵魂之中的那本我灵光,却已微微升华。
道心无漏,明悟我道!
元神有望矣!
昏暗的天穹,渐渐更加阴沉,甚至有雷霆之威作响。
这黄衣少年看着周围的数十拦路刀兵与那将领,轻轻告罪了一声:
“诸位,且先让开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