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地界,厂卫的探子遍布各处,所以不等何邪回北镇抚司衙门,那里的千户们就已经得知了东司诏狱中发生的一切。
陆溜须上位了!
虽然这个消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但北镇抚司衙门的千户们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年头儿,就算是个狗当了上官都不稀奇,何况是个陆溜须?
只是陆文昭上位的过程着实让所有人都震撼不已,冲击诏狱,杀杨寰,拉许显纯下马,就连田尔耕也被厂公当众训斥。
这一桩桩,无不说明这个陆溜须简直红得发紫!
这就导致了,何邪接管整个北镇抚司的过程顺利得出奇,一众手下,各个恭恭敬敬,没一个敢当面造次,甚至连摆个脸子的都没有。
当然,何邪心中很清楚,这只是明面上的恭敬,这些手下只是不敢得罪他,并非是真正就服了他,他想真正掌控整个北镇抚司,还任重道远。
不过好在他志不在此,倒也不需太过耗费这个精力,他只是需要这个身份带来的权利而已。
按理来说锦衣卫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只是如今,锦衣卫和皇帝之间,隔了一个九千岁。这对何邪来说,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因为他吃不准当今皇帝的心思,但对于魏忠贤的弱点,却自问暂时还拿捏得住。
得了锦衣卫指挥佥事这个身份,他便可以绕过田尔耕,有了直接面见魏忠贤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随意调查任何人,而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做起事来,无疑少了太多掣肘。
今日天色已晚,再加上他上任的文书和恩旨还没正式下来,何邪巡视了一圈衙门后,告知明日准时点卯,百户及以上卫官须得全部到场后,便婉拒手下们的宴请和相送,孤身离开。
回到信王府旁边的宅子,他并没有见到丁白缨,丁告诉何邪,她师父午后出门,就再没回来。何邪转念一想便知,定是去找周妙彤了。
他通过密道,再次来到了信王府。
依然是在那座中殿之中,何邪到的时候,火盆中炉火正旺,信王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静静望着天上的那轮孤月。
何邪躬身抱拳:“臣,参见殿下。”
信王恍若未闻,而何邪也只好维持着拜见的姿势不动。
下马威?
亦或是警告?
何邪心中不屑一笑,他很清楚,今日他搞这么大动作不可能瞒得过信王,不同于往昔,这次何邪的行动根本没向信王汇报过,这必定会让信王不满和怀疑。信王对他冷落,也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何邪虽伏着身子,但却用余光盯着信王,仔细观察着他的站姿,他的仪态。
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约莫一盏茶,两人谁都没有言语。
突然,信王喟然长叹,轻声吟道:“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信王回过身来,看着何邪,缓缓道:“知道这首诗吗?”
这是李白的李白《古朗月行》,何邪当然知道。
这四句诗的意思是:蟾蜍把月亮咬得残缺不全,皎洁的夜色因此变得晦暗起来。自从后羿射落九个太阳后,天上人间从此得以清明平安。
信王此时吟这四句诗,显然是意有所指。在他眼里,魏忠贤就是那只咬了月亮的癞蛤蟆。
何邪微微沉默,道:“臣读书少,不识此诗风雅。”
信王沉默,有种给瞎子抛媚眼的无趣感,心中对眼前不学无术的陆文昭更加厌恶。
他吟此诗,是想说魏忠贤把大明搞得乌烟瘴气,而他盼望有个射日的后羿,也射下魏忠贤这只癞蛤蟆,如果陆文昭懂他的意思,此刻就应该跪地表忠心,表决心,然后主动坦白今日他所做的一切。
可偏偏这个该死的陆文昭读书少……
信王冷漠地看着何邪,略带讽刺道:“本王应该叫你一声陆都督了吧?”
何邪一脸诧异抬头:“殿下何出此言?臣今日行事,没有半分私心!完全是为了殿下您呀!”
信王神色阴霾,冷漠道:“哦?杀杨寰也是为了本王?”
“不做出如此大事,属下区区千户,有何资格得见魏阉?”何邪“悲愤”辩解。
信王眼中突然迸射出森寒之意,一把揪住何邪的衣领咬牙低吼:“你杀了魏阉的干儿子,他却给你升了官,那魏阉何时有如此以德报怨的好心肠?你敢说你这官不是靠出卖本王换来的?”
信王的眼神充满怨毒和怀疑,死死瞪着何邪,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何邪隐隐听到殿外传出抽刀的声音,他有些吃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信王。
他不相信以信王的智慧想不到自己升官是借了他的势,一个能当皇帝的人,不可能蠢到这份上!
那么此事就只有一个解释,信王觉得自己失去掌控了,或者说,他觉得到了杀自己灭口的时候了。
这么着急吗?
何邪微微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