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
艳阳当空,万里无云,一匹骏马飞驰过宽阔的流水。
大河对岸,竖着一丈高的界碑,碑上凿刻出的“秦甘路”三字已然清晰可见。
一只苍鹰从天际飞来,如箭矢掠过碑顶俯冲向河面,在与奔马相遇的刹那拔高,绕着后者盘旋。
马蹄放慢速度,在界碑前停下,马上的少年才伸臂接住它,片刻又将其放飞。
少年戴斗笠、挎包袱、背苗刀,一人一马,从宣京走到这里。
汗水湿透衣衫,他将掩在前襟下的吊坠扯出来,碧绿的松石和体温一般热。
他翻身下马,牵着马到河边,卸了刀,和马儿一起埋头汲水。
天河与江水同源,发于昆仑,自天河高原一泻千里,辗转秦、甘两路,进入宁西之后,分流作南北两条赤河。
对于脚下这片干涸的大地,天河雪水无异于母亲的乳汁,没有任何一个儿女会嫌弃。
掬起第一捧水泼到脸上的时候,身后传来马踏戈壁的响动,一声高过一声。
等他洗完脸,站起回身,一匹有鞍无骑的枣红骏马打头奔来。
红鬃猎猎燃烧,令他开怀而笑。
“将军!”与枣红马并行、奔至两三丈距离的混血少年却舍了马飞扑过来,抢先与他抱成一团,转了几个圈儿才站稳。
随之去而复返的苍鹰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振翅高飞,巡天不懈。
“星央,让我看看。”贺今行忍住激动,拉开距离,抓着对方的双臂仔细打量。见人面色红润,不似有伤在身,才放心地笑叹:“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第一次遇见星央,对方只是半大少年,空有一副高大的骨架,却瘦得不成人形。
贺冬替他切脉,说是劳损过度所致,好在年纪轻,吃饱吃好养起来还能恢复。若再长个两岁,则不必谈休养,直接等着见阎王就是。
当时的他先松一口气,随即发愁。因为不止星央一个人,在砂岭救出的所有混血少年都有这个毛病。但他答应把人带上,就得负责。
军师王义先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靠山吃山,自力更生。也因此,仙慈关内外的野物曾一度被逮得绝迹。
但好在,大家都慢慢地好起来,变得强壮且健康。
“将军终于回来了,星央也很高兴。”星央又抱了他一下,然后抬手在他额前和自己额前比划,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将军长高啦。”
“还不够高,我要和你一样高。”贺今行玩笑道,“以后不用这么叫我,我现在的名字是‘贺今行’,叫我‘今行’就好。”
星央歪头露出困惑的神情,随即“嗯嗯”点头,仍旧看着他笑,左耳坠着的绿松石晃闪着碎光。
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需要按着做,不需要费脑子去想明白为什么。
一颗马头从侧边探进两人之间的空隙,然后用身体把星央挤到一边,低头蹭贺今行。
“卷日月也长高了。”贺今行抱着它的头用力揉了揉,互相蹭蹭脸,被喷了一脸的热气。
星央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顺手给卷日月抓了抓背脊上的毛。
“今、行,”他念起来有一点拗口,“你说不要来太多的人,桑纯他们都想来,我就让他们都不来。但卷日月不是人,你要带上它一起吗?”
他自己的坐骑金刚轮也凑过来拱他肩膀,他反手拍了拍马儿的大脑袋,让它去饮水。
贺今行摇头:“卷日月是贺灵朝的坐骑,与我现在的身份无关,所以我不能带着它。我去云织赴任,与你们和仙慈关不能有明面上的关联,所以你也不能跟我一起到云织县。”
他自请外放,秦相爷问他出身,给他指了出身地的缺——秦甘路净州云织县县令。年少即牧一方县地,熟悉的家乡故土总要比那些陌生之地容易上手些,在朝堂上也不打眼。
地方官任职虽有三回避原则,但他入吏部档的籍贯在稷州,赴的又是边陲小县的任,无人挑错。甚至不少人为他扼腕,同时猜测连连。
好好的能出入皇城的中书舍人,又才随忠义侯下江南办完赈灾差事,正该前途大好,怎么突然就被发配到偏远穷苦之地去了?
难道和那位礼部郎中一样,犯了什么大错,得罪了什么人?
他只向亲近的师长、同窗与好友解释了原因,其他流言就随他们去。
对大部分官员来说,调任西北,远离宣京朝廷,无异于在政治上被放逐,为官生涯可能就此走到头。
对他来说,则完全不同。
天地之大、四海皆为家,西北、京畿、稷州乃至江南,他所亲身到过的、只在地理志上看到过的地方,他皆同等地看待。
但在这片地广人稀的赤贫大地上,人到底要自由些。
“这样啊。”星央弯起的眉毛耷拉下去,“那将军什么时候能回仙慈关呢?”
“这……”贺今行只能一笑了之,安慰道:“你们要是想我,可以悄悄过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