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事务需卑职办理,主簿只管直言。”贺今行说。
钱主簿笑了笑,没应声,只将他手里的文书拿到桌上去,然后揽着他的肩膀往正房去。进了门再往里走几步,才通禀道:“相爷,人来了。”
秦毓章正在批改公文,轻轻“嗯”了声,动作不停。
贺今行便自觉行礼,口称“大人”。
“你既是咱们相爷今科监考出来的进士,就可称相爷一句‘老师’,何必这么生分?”钱主簿说,见秦相爷搁了笔,忙上前捧起印章盒。
秦毓章在批复条语上盖好相印,把文书合上顺手递给钱主簿,“发下去吧。”
“哎。”钱主簿应声去办事,转身时给贺今行递了个眼色。
后者立在原地,脊背打得笔直,听见房门被带上,才拱手道:“卑职已有传道受业的恩师,事师之犹事父,不可异也。望大人见谅。”
“师徒也好,上下级也罢,本堂不在乎这些。”秦毓章捏了捏眉心,毫无波动地说:“本堂只需要做事的人,用得好用得顺手,本堂便能高看一眼。”
贺今行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微微躬身,做出倾听的姿态。
秦毓章看着他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场,应当知晓。今早陛下委忠义侯为钦差,代天子巡江南,慰问灾民,体察民情。使团随行的人,兵部出一个,户部出一个,礼部出一个,我政事堂也要出一个。但本堂能用的人不多,观你机敏慎行,欲派你前去,你可愿意?”
贺今行凝神答道:“为朝廷办事,是卑职本分,但请大人吩咐。”
“好。”秦毓章一手按着画案,直言其意:“江南路应对洪灾的大小事务都有齐宗源做决断,不必插手干预。你们只需要做好两点,第一,传达陛下和朝廷对受灾百姓的担忧与体恤之情,安抚百姓,减少流民;第二,对江南各司各州卫进行督察,确保一应救灾事宜能够有效执行。”
历来赈灾钦差之使命不外乎这两样,但对方特意点出来,就说明这里面存在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数。贺今行不自觉聚拢眉峰,沉声问:“如大人所言,一切以救灾为要?”
“是极。无论如何,务必以平江南洪灾为要,余事皆可后缓。”秦毓章微微颔首,站起身,拱手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本堂对江南路千万百姓不能亲尽之仁义,便拜托你了。”
“天地之大,黎元为本。”贺今行神色凝重地作揖还礼,“卑职必不辱使命。”
“起来罢。”秦毓章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些倦意,对他说:“明早就要走,你下午不用当值了,回去养精蓄锐,做好准备。到了江南,有任何为难处,都可写信于我。”
“卑职做完分内事便走。”贺今行应道,又思及对方也已有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不由多说了一句“大人也保重身体”,然后才退出去,到隔壁耳房拿走自己先前领的文书。
待一切处理完,已过酉时。他整理好桌案,向秦掌印做好交代,才提前下衙。
夏日昼长,太阳还悬在远山顶上。
贺今行依旧跑步回家,路过巷口支着棚的食摊,坐下来买了碗阳春面。
大娘将碗筷送上来的时候,街上有打着五城兵马司旗帜的人马声势浩荡地经过,运着木石扛着铁锹一类的工具,他便问大娘知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大娘拿起颈上的毛巾擦着汗说:“掏官沟呢,前两天大雨,白果巷那边又堵住啦。你别说,这兵马司换了人,就肯做事了,换得好啊。”
“是吗?那确实很好。”贺今行也跟着笑起来,看向那队走远的人马。马肥人也壮,看着精气神确实好了很多。
运输队抵达百果巷,坐在树下墙檐下的兵丁纷纷起身涌过来。
“终于到了!”为首的百户吐出嘴里的草茎,边拿铁锹边骂骂咧咧道:“运个料也慢得像龟爬,下次再这么慢以后就别跟着老子出来,都回大营铲屎去。”
负责运料的总旗回头说:“咱们已经片刻不停地赶了,头儿,您说话也得讲点儿道理……”
“屁!当我不晓得你们这些猴头的德性?”百户照着前者屁股踹了一脚,呵斥周围看戏的手下:“还不快干!等侯爷来,看到咱们一下午连一条巷子的活儿都没干完,有你们好果子吃!”
众兵丁立刻一哄而散,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官沟已经疏浚通畅。但侯爷说,这里地势不平,雨水涨出官沟就易往地势低的一边汇聚,所以要在地势低的那边砌一层矮堤拦水。
矮堤先前已打好桩,此时砌起来便不算麻烦。
到夕阳西下,围观他们干活的孩童也被父母叫回家吃饭时,工程紧赶慢赶终于赶完。
恰好嬴淳懿骑着马巡视到此,百户迎上去,搓着手请侯爷检查。
他便下马从巷口一路查看到巷尾,确认矮堤修得美观而坚固,才开口道:“干得不错。明天你们轮休,都早些回去休息吧。工具推车收拢,由本侯带回去便是。”
百户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