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等待,她独自上山,只一刻钟便到了目的地。
破晓之际,天色灰与白交织。庙宇肃穆,内有浑厚的唱诵翻涌。
打扫院子的小沙弥看到她来,竖起一掌叫声“施主”。
“小师父。”嬴追合掌回礼。
而后小沙弥继续扫院子,她爬上十数层台阶,进入大殿。
殿内数十名僧人正在主持的带领下上早课。最后一排空着许多蒲团,专供早来的香众。
嬴追打眼一瞧,蒲团上已经跪坐着一位穿青袍的老人,竟还有比她更早的。
她一身铁甲,未免惊扰僧人,跨进门槛便站住了。然后望着殿中佛祖庄严的宝像,诚心许愿。有诚心在,跪与不跪,想必佛祖都不会介意罢。
却见那位老人似发觉了她的到来一般,撑着蒲团起身向她走来。
人走近了,她猛地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名字,颤抖着嘴唇问:“厌深先生?”
张厌深展开大袖,合拢手掌,躬身一礼,“草民张山,拜见晋阳公主。”
嬴追抬着他的手臂,看他满头花白,一时失语。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白驹一过隙,冯唐不堪老。
“往常我总想在上午偷个懒,然而今日张先生不在,真的能偷懒了,又觉得好没意思啊。”晏尘水在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大书,下巴就搁在书上,一边看眼皮子底下的词句一边叫道:“今行,快问我问题,不然我真的要睡着了。”
在他对面坐着的贺今行也努力睁大眼睛,一手撑着脑袋说:“我脑仁儿疼,一时想不出什么没做过的题目,你先默写。”
“也没什么好默的啊,本未来御史自然是滚瓜烂——阿嚏!”
晏尘水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亏得及时扭过头,才好险没喷在书上。这书是他爹的珍藏,要沾上脏污,肯定免不了吵一架。
“看来老天也看不惯你骄傲,快拿纸笔,就默你刚刚看的那一章节。”贺今行笑道,起身往外走,“我去叫携香姐姐帮你熬碗姜汤,我瞧着你是有些伤寒。或者就直接熬药吧,我上次开那个还剩一副,你说呢?”
“那我还是选择先喝姜汤吧。”晏尘水瘪嘴,见人出了门,伸手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一盒蜜饯。
他趴在桌上,侧着脑袋,拣了蜜饯一颗一颗往嘴里抛,听见屋外脚步声渐响,就赶忙把盒子盖好放回去。
贺今行端着两碗乳酪回来,递给他一碗,“携香姐姐说马上要吃午饭了,饭后再喝药。”
携香来后,就时常做些零嘴小食,深得晏尘水喜爱和吹捧。往常不管是什么,他都吃得贼快,今日却反常地捏着调羹不下嘴。
贺今行觉着奇怪,问他:“你怎么了?昨晚受什么打击了?”
“我昨晚……”晏尘水少见地叹了长长一口气:“宫宴结束后,我就去探望孟伯伯了。就是御史台的右史,姓孟,字若愚。”
“嗯,我知道,大智若愚。”贺今行说罢,舀了一勺乳酪吃。
“取义想必是的,但我也不知道他是愚还是智了。”晏尘水两条眉毛皱成一团,眉心溢着十足的困惑,“明明大家都懂,秦相爷向来和陛下穿一条裤子,秦相爷不做的事,那肯定陛下也不愿意。我爹都能明白,他为什么不明白呢?”
这话不清不楚,但贺今行知道他说的是孟若愚在崇和殿前跪倒的事。他放下勺子,表情也认真起来。
“我昨晚去他家,立马懂了家徒四壁这个词怎么写,六七十岁无儿无女,只有老妻照顾他。我去看他那会儿已是戌时,他卧床难起,他夫人还在织布。困苦至此,还要强出头,为什么呢?”
贺今行想了想,说:“鲁国人说孔夫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孟大人此举或许就印证了这句话。不论值不值,但问该不该。孟大人觉得他应该为此事出头,他就去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问心无愧。”
他微微一笑:“从某种意义上说,孟大人是个很厉害的人,想必绝不会为此后悔。”
晏尘水:“我知道,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我小时候他还给我糖吃呢。反正我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待遇。”
他挥舞着勺子比划了两下,似乎思考着该怎么表达他的想法,最后耷拉着脑袋说:“反正不应该这么穷,不应该连去看他的人都没有。”
“你不是去了么?”
“我是去了,但我爹没有。我去和我爹去,意义完全不一样。”
贺今行“唔”了一声,点点头又摇头,“是有些不一样。但是我觉得,在孟大人眼里可能是一样的。孟大人这样的人,哪怕现在没有任何人去看他、表示支持他,下次遇上同样的事,他还是会出头。”
“但是,”他顿了顿,肯定地说:“你去看他,哪怕你什么都不能代表,他也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
“真的。”贺今行再道:“我觉得孟大人这么做,不止是为了劝谏陛下。他是用他自己来证明,哪怕秦相爷力保,陛下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