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马车在一处宅邸的角门停下,门内早有婢女等侯。
此处便是陆宅。
贺今行环顾四周,高墙细瓦,长巷雅静。
陆氏起源衷州,先帝年间尚只在甘中宁西两路活跃。
中庆末年,族中有子弟科举夺魁,并与雁回王氏女结亲。双喜临门,陆氏一举在宣京站稳脚跟,可以在内城西南买下这样大的一套宅子。
贺今行早先对陆氏的印象基本止于此,本以为是个低调的家族,但昨日听了晏尘水的说法,想来内里也并不平静。
他跟着引路的婢女穿过几重涂漆堂门,在垂花门前停下,“这位姐姐,内外有别,小生不敢再走了。”
婢女低眉垂眼,木木地说:“公子莫怕,夫人在我们少爷的院子里等您,奴婢不会把您带到别处去的。”
她神情漠然,贺今行直觉不对:“你家少爷可是情况不好?”
侍女只道:“请随我来。”
贺今行只得跟着对方继续往里走。
回廊曲折幽深,路上碰到行色匆匆的侍婢,皆是提着气不敢出的模样。
他心下渐沉,偶尔抬头看一眼,天空如同蒙了灰。算一算应是巳时了,太阳却还未出来,只怕又是一个阴天。
渐渐地,空气中多出一股汤药的味道,越来越苦。直到进入一方院子,空旷的庭院里几乎是平地搬了个药庐来,数个戴了纶巾的大夫围在一起争吵,另有药童、婢女团团奔忙,都窸窸窣窣地压着声音。
贺今行的心顿时沉到底。
婢女片刻不停地带他到了正堂才停下。
正堂房门大开,屋里灯火煌煌,上首圈椅上端坐着一位妇人。她闭着眼,手里捏着一串念珠,长眉冷目,仿若一尊肃穆的石像。
贺今行敛神,拱手作揖:“陆夫人。”
妇人缓缓睁开眼,眼里血丝遍布,手中转珠不停,“请坐。”
他依言在末位坐下,“不知夫人叫我来所为何事?”
“你既开门见山,我也不同你拐弯抹角。”陆夫人的声音犹如一把碎石互相摩擦,她一夜未睡,此刻仍无半点困意,“听下人说,你和我另一个儿子是好友,所以我请你来坐一坐。只要我那个儿子回来,我就送你回去。”
她语调平稳,贺今行却心知对方不是个好相与的,凛声道:“想必夫人此举是为了令公子,不知令公子现下状况如何?”
“阿弥陀佛。”陆夫人低低念了声佛号,“我儿自有天佑。”
“可否让我见令公子一面?”
陆夫人只闭眼念佛。
“既然如此,但愿令公子吉人天相。”贺今行站起来,拱手道:“晚生还有许多事要做,便先告辞了。”
他欲离开,门口两名小厮却一左一右拦住去路。
他叹了口气,回身再道:““夫人非官非吏,无权私自扣押百姓,还请放行。”
“我与双楼确是同窗,但贵府纠葛我一点不知。只论昨日的事,令公子在秋石围场坠马出事,与双楼无关,更与我无关,夫人若想撒气,怕是撒错了地方。”
“年轻人,我活到这个岁数,自然明白冤有头债有主。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待着,不要想做什么多余的事,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只能怪你咎由自取。”
陆夫人撩起眼皮看他,日日保养但仍扛不过岁月留痕的脸上露出一点诡异的笑:“我这个儿子既然没告诉你,看来是真想把你当作朋友。好,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这位同窗好友的娘是个贱人,勾引人夫,诞下孽种,恬不知耻,活该千刀万剐!而这个畜生,也早该跟着那贱人一起去死!”
她激动得站起身,形容扭曲,尖裂的声音冲破屋顶又陡然停下,门外仆从都仿佛被掐住喉咙般静了一瞬。
贺今行沉默了片刻,仍然挺直脊背,说:“夫人,我不知原委,但确信这一切并非双楼能够选择。”
陆夫人“嗬嗬”笑了两声,正欲开口,里间突然炸响一声凄厉的“娘”,她立刻尖叫着冲进里间,“真儿!”
片刻后,撕心裂肺的惨叫与带着哭腔的劝慰一齐响起,似乎有人在床铺上翻滚,甚至拿头撞墙。
大夫们与婢女小厮们团团冲进来,乱糟糟挤满了内室。
“快快快,把少爷按住!”“这么下去不行啊!”“解药哪是那么快就能研究得出的。”“夫人,还是把人打昏吧!”
惨叫戛然而止,婢女们低低哭成一片,大夫们再次退出来。
贺今行被挤到角落,此刻无人管他,但他却不能一走了之。
里间躺着的应该就是陆衍真,只是坠马受伤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仔细地回忆才将听到的一切,觉得对方不是皮肉或者骨伤,更像是中了什么毒。
他走到里间,向坐在床头抱着儿子的陆夫人问:“夫人,令公子可是中了毒?”
陆夫人额头抵着陆衍真的额头,默默流泪。
他再问:“或者说,是中了‘愫梦’?”
陆夫人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