勍微微睁大眼。
“与母亲十年未见,她必定十分想念我。”
他忽然想到什么,偏头问:“母亲是给我准备了一批嫁妆,对吧?”
“是,夫人确有准备。”王约说:“你不会是想……”
贺灵朝笑道:“钱财搁着也是搁着,与其等着生锈,不如先拿来用用嘛。”
王约无奈地摇头:“你啊。”
他向两人告退:“明日既走,有诸多事要安排,且兄弟们还在等我。我先回营了。”
贺勍似才回过神,拍拍他的肩膀:“爹对不住你。你长大了,一切自己做主,任何事情爹都无条件支持你,只是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贺灵朝把脸贴到他胸前的冰凉铠甲上,轻声说:“爹爹放心。”
王约送他出去。
出了门,贺灵朝才低声道:“先生,我那一营的人就先托你看顾着了。”
王约亦低声道:“互市将开,我必要从西凉人身上扒一层皮下来,应该能挪些给神仙营,足够缓几个月。”
“治标不治本。才新换的一批马蹄铁,两千两银子还是我去玉水刮了几家赌场才凑齐。这事儿不地道,也就只这一回。”
他按了按眉心:“我真是穷疯了。”
王约亦是恨道:“朝中无人说不上话,陛下仁慈,太后偏袒,就由着那帮蛀虫喝我们西北军的血。”
西北、北、南三路边防军,西北人最多、条件最艰苦。
天化初年,普通军士一年饷十两白银,后来户部不断寻由头削减,平均三年减一两,到天化十二年,只有六两。
西北地贫,不像南方土地肥沃,能自给自足,军屯垦了一座山,收成也不如南边一块肥田。
而北方边防军拱卫京畿,意义重大,且由晋阳长公主夫妇镇守,太后偏帮,户部向来不敢拖欠克扣饷银,又有东北粮仓直供,是三路边防军最舒服的一路。
大宣兵油子里有句话叫“宁做北军百夫长,不做西北千户郎”,就是因为同样的职位,西北当兵十年所挣,不如北方当兵一年。
乱世入伍求活命求建功立业身被荣耀,太平盛世还当着兵,不就和其他行当一样,都为了个钱字么。
跟着贺勍的大都是中庆年就入伍,历经过西凉战事的老兵,多已成家立业。物价番涨,饷银倒减,拖家带□□得不容易。
自天化六年开始,贺勍就自掏腰包贴补,先是每人半两,再是一两,十二年起增到二两。
十五万人,光补贴的饷银一年就是三十万两。
贺勍出身遥陵贺家,经西凉一战受封异姓侯,本是光宗耀祖,却因此与家族决裂,妻子身死。
分家时他豁出脸皮,不惜顶撞继母族老,死咬着上好的田产铺子不放,顶着铺天盖地的骂名押送钱粮回西北。
在宣京的殷侯府却一年穷过一年,而今只剩一座先帝御赐而卖不出去的府邸,好在父女俩回京述职时能有个地方落脚。
贺灵朝抬头望天,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把那口要叹出来的气生生憋了回去。
“最多三个月,我那批嫁妆一定换成银票给你送来。后头的我再想办法。”
王约点头:“这几天我已经着人在勘察地质,互市一过,就再多垦一批军田出来。前两年撒下去的寻金网,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效果。大帅实在难以支撑了。”
他说着便摇头叹道:“人人都羡殷侯,谁又知殷侯苦楚。”
“多谢先生。”贺灵朝拱手,低头道:“我父亲也烦请先生照看,时常提醒他注意饮食和添加衣物。”
王约忙道不敢当,还礼:“大帅于西北就是定海神针,约必以身相护,郡主放心。”
贺灵朝从内城出去,落日已沉,群星未出。
内城中央,空旷的演武场在黑暗里一片静谧。
他抬手抹了把眼睛。
神仙营是贺灵朝来西北后三年才建立的一支人马,一营三百六十八人,全是西凉与大宣的混血儿。
混血们多是大宣男子宿西凉女人所生,然而大宣重血统,西凉人亦瞧不起大宣的血脉。亲爹不认,亲娘养不起,还会遭族群唾骂。
女子可生育尚好,男子生来便与牛马无二。
贺灵朝看重他们优越的体格、利落的身手与坚韧的心智,便收拢这些儿郎,让他们练兵成阵,不必再拉车驮物,日日挨打。
况且西北军多重甲,拔营突袭、深入追击一类的事情往往不便。
他有意练出轻骑。
贺勍却没同意这三百多人入伍上编,只让他当私兵养,营地选址也在大营最偏僻之处。
贺灵朝本不必与他们同住,但他的兵,无人管教,只能他时时看着,手把手地带。
回时,晚饭已做好。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生着大堆的篝火,架着两个半人高的铁皮大锅,一锅饭,一锅肉汤,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众人见他回来,都七嘴八舌地用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