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出现如许士兵,黑衣人预感大势已去,到此地步任务已算失败。怪不得上头交代,越是靠近直隶动作越要快,绝不能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亦不要被对方外在蒙蔽,那是一个女人、一个提不起剑的女人没错,但她非常危险。有些人不需要自己提剑,就能带来覆灭。黑衣人齐齐大喝,扑向黄雀在后的士兵,却见前排士兵催马向两边分开,露出人群后一排小型投掷机,与其说它们像简化的投石机,不如说像是复杂化的弹弓,而旁边的投掷手正将投掷物放入牛皮囊。
他们对投掷物不陌生,追杀之初就用过,飞弹,与此物本质是同一种东西,叫“烟花”。太天真了,黑衣人首领暗暗自嘲,他忘了,他们是刺客,对方是军人,他却期望刺客与军人肉搏?这是个致命的错误,而他们不会有再犯的机会。
东方永安喊:“留活口。”
“希望他们幸运。”来援将领抬手,迅速劈下,“放!”一只只点燃的“烟花”包被射过来,落入刺客群,塬顶方寸之地,立时遍地开花。喊杀声变成哀鸣、惨叫,焦味夹杂腥味弥漫,黑色的浓烟与赤色的火焰翻滚跃动,将整个塬顶包拢。突围无望,身上着火的人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扑向东方永安,然而他们之间隔着全身戒备的猎隼队与护卫,他们垂死的剑根本碰不到目标。疾射而出的箭矢,阻住一个又一个不自量力者的脚步。
猎隼队每一名成员的每一双眼都冷静而锐利地盯着前方,何裘意识到,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食物链顶端猎杀者的样子。再观身旁人,除了羊肠与自己一样,目光有些许闪烁外,其余如安陵、无影、夜鹰,甚至自家老四面对此等场面,皆冷静自持,一毫不见动摇,这就是那名女人的追随者。他望向护卫中央的人,才发现因为不常有机会与之一同行动,他完全错看、低估了此人,此刻回想起来,这一路没见她眼中出现过女子会有的柔弱无助、犹豫不定、自哀自怜。这女人一刻没把自己当作需要同情的可怜人,她始终保持警惕,等待反击、撕碎敌人的时机。
赤红的光在她眸中跳动,所谓母仪天下的皇后、所谓深宫妇人,不过是她向天下展示的外皮,外皮之下是襄助当今横扫半壁江山的襄大君,是安字军真正的统领,皇后的身份让人们忘记了她威势之盛连今上也需退避三分,她敢翻天、能翻天!区区女子皮囊算什么?根本不能困锁她,她是一把能搅动风云、涤荡天下的剑,当她不再收敛自己的锋芒,其辉之皓皓,天地、万民都将看见。
“烟花”面前,血肉尽成灰,这场单方面的厮杀很快结束,最后有十名幸存者被押住,一线跪在东方永安面前。东方永安从最边上开始问:“他们在哪儿?”
“谁?”话音落,其人已被一剑贯胸。
她走到第二人跟前,继续问:“他们在哪儿?”
第二人迟疑亦是被一剑刺穿。
接连问过四人,第五人已被吓出一身汗,结巴道:“有些在,在此塬,另一些在对,对面,皆,皆在靠山谷,一,一侧。”
东方永安略一沉吟:“有活着的吗?”
“没,没有。”黑衣人声如蚊呐,待她掠过自己身前,走向旁边同伴,方悄悄出了口气。
东方永安继续问:“我需要一个名字。”
那人一愣,又是被剑刺穿的下场。
到第八人,才领会她的意思,回:“主人的名字只有头领知晓。”
她的目光移向尾梢之人,此次执行刺杀的头领。
东方永安缓步走过去,未在那人跟前立定,而是陡然后退,与此同时,那人挣脱绳索,暴跃而起,挥拳扫过来,阳光下可见他拳间一点尖芒闪烁。他很沉得住气,然而东方永安更警觉,尖芒刺了个空。一击不中,那人十分果断地将拳间尖芒刺向自己脖子,精准无误割断自己颈动脉,倒在地上痉挛两下就不动了。
铁浮屠将领懊悔:“竟然没搜出来,属下失职,请统领责罚。”
东方永安摆手:“去将他们带过来,我们的同伴!”
将领带骑士向东沿塬边向下搜索,而后又去了东面那座山塬,半个时辰后,四十名猎隼队员被带回来,有些已在黑衣人火烧山林时被烧得焦黑,辨不出本来面目。东方永安眼中含泪,半跪下去,替每一名死去的猎隼队员,擦去脸上的血渍与污痕,整理好仪容,将还活着的黑衣人提过来,摁头给他们拜三拜,然后杀了其中两名告慰她的勇士们,只留下一名。她吩咐铁浮屠将领:“派一队人马护送他们回去!另派一队人马通知当地县署救助伤者、收殓谷中死者。”将领领命。
一切处置妥当,东方永安让人解了最后一名黑衣人——方才指出猎隼队员殒身之地者的绳子:“本君留你一命,回去告诉你的上峰、上上峰,告诉你的主人,请他们洗尽脖子等着,本君一定会找到他们,报今日之仇!”
黑衣人被带走后,她登上塬顶一块大石,眺望长阳的方向:她回来了!不管那座城里的高门贵胄欢不欢迎,她都将为他们带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迎接吧!”风将轻语送向那座城,带着她所剩无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