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馆的事你打算如何?”
李征不答反是一躬身:“儿有事启奏。”
见他如此郑重,李明珏放下折子:“说。”
“儿建议暂停一苇馆改建、暂停男子学塾、暂停有关九品中正的改制计划!”
他声音中气十足,异常坚定,李明珏看着他久不语,不得不说心中很是惊讶:“一直以来,朕以为你都是持支持态度的。你,反对男子学塾?”
“回禀陛下,儿非是反对。”李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此事可缓不可急。”
——“此事可缓不可急。”云英如是说,“三个问题,请太子细思:自有意向,京城、地方发生多少冲突,双方矛盾短期内可否调和?就目下国力而言,什么更重要?士族与百姓,哪一方可放弃?”——
“自男子学塾提出,各地冲突起,愈演愈烈就说明大辰子民多数已嗅到朝廷改制的意向,一者誓保九品中正制,一者疾呼新制,新旧制只能存一,注定了双方矛盾不但短期,甚至可能永远不可调和。读书重要,将思想还给人们无疑也重要,但大辰不是独存于世,南有南阳虎视眈眈,北有草原与其罗蠢蠢欲动,西方孟岭不死心,随时欲咬我大辰一口!”他面色肃然,云英的视角是他从未想过的,不得不说乍听到,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涛,“士族与百姓皆为大辰根基,儿非是轻视百姓,但一士顶十民的说法不可说全无道理。在彼此不可分、任何一方都不可或缺的情况下,任由矛盾加深、局势越演越烈,只恐给外邦可趁之机!”
李明珏的面色亦肃然起来:“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能有此等见解。如此说来,你仍是反对了?”
——“那么你是反对了?”这也是他问云英的话。
云英答的却是:“我支持。”
“那为何?”
“便又回到最初那句话:可缓不可急。”——
李征道:“儿不反对,然而此事可缓不可急。”他重复先前的话。
“如何缓法?”
“士族与百姓,必有一方胜一方败,化解不可能,放弃其中一方也不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削弱注定失败那一方的势力。”
“你的意思,削弱士族势力?”
李征点头:“可要削弱士族势力,非一朝一夕可成,昔有武帝一纸推恩令,弃阴谋而用阳谋,花费数代,达成集权皇族。又有文帝根基未固急行削藩,以致社稷动荡,江山易主。儿以为后人当以前人为鉴,不可重蹈覆辙。”①
——“就不能试一试吗?”李征问过。
“可以试。”这话云英说得似笑非笑。李征泄了气,这种事当然可以试,只是试过了就不再有第二次机会罢了。——
李明珏凝重的表情,说明他与自己的顾虑是一样的,他们父子都没有办法做到像东方永安那样誓不回头、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父皇!”他扬声,“当思始朝二世而亡之痛!”李明珏身躯一震。
当听到这句话时,他同样如遭当头棒喝。云英说:“始朝之过非在暴而在急,想将数代之功凝于一代,终是崩断了那根弦。”他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那之前他还从未听过这等说法。
许久,李明珏方出声:“这是你自己想到的吗?”不等他答又道,“罢了,你退下吧。”
他明白父亲需要时间去化消,这些话非是云英一下子说完,而是他缠了数日,才叫他一点点挤出来,然而他还是惊得脑子停摆了好几日。该说的都说了,他相信父亲能做出英明决断。
一苇馆暂时停工,他又闲起来,待不住就想往林中小院跑。这日正打算出去,遇上母亲迎面而来。母亲脸色不大好,来到跟前劈头就问:“前些日子,你在你父皇跟前说了什么?”
李征装傻:“不知母亲问哪一日?”
“别给我装蒜!”东方永安没好气道,“出宫一趟长进了?翅膀硬了?那件事也是你能插手的?”
这话李征就不乐意,挺直腰背:“儿身为太子,自该忧国忧民,上为父皇分忧,下为百姓着想,何错之有?”
“你这是哪门子的为百姓着想?其中道理母亲没跟你们说明白吗?维护旧制,愚弄百姓还敢说为他们着想?李征,母亲往日是怎么教导的,你都忘记了?”不等他辩解,东方永安连珠炮似的道,“你也别找借口,说有的没的。知子莫若母,你说不出那番话来,告诉我谁教你说的那些混账话?”
“怎么就是混账话?而且没人教我!”母亲一副怒气冲冲,要兴师问罪的样子,他决意关于云英、关于林中小院,一字不提。
东方永安见他不开口,冷笑:“好啊,长大了,有秘密了。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吗?本宫这就去英国公府会一会那人!”
李征立时急了:“您别去,不关他的事!”
东方永安哪里理会,吩咐下去:“请太子回东宫,本宫回来之前,不准出来!”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