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娘在廊下焦急地等待,半晌,程放跑回来,采娘提袖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怎么回事?抓到了?”程放摇头:“跑了,你放心,屋里都查过了,没有异样,想是刚潜入就被发现。”采娘挽着他的手臂回屋:“那就好,菜我让人热过了,再来吃两口。”
这事很快叫程放抛到脑后,翌日蹬上布帮子鞋,戴上竹编斗笠再往集市去,刚到集市管家急急来禀说南山郡守来访,程放又匆匆回了家。奉上香茶,郡守点名来意:“听闻大人前些时候机缘之下得了一块巧妙的山石?”
程放有些莫名,点头:“是有这回事。”
“石上是否封存了一只古虫?”
程放再点头:“有什么问题?”那块石头是友人送给他的,石质寻常只是形状独特,听闻是天然形成,算得上鬼斧神凿,颇有趣味,可留作欣赏。不过友人说,这石头的保存价值可不仅仅在欣赏,最奇特的是石中完整封存了一只早已灭绝的古虫,说虫或许不大准确,纹理清晰,栩栩如生,石头所有的价值便在于那只虫。程放其实不懂石头,但友人一片心意,既只是块石头,收下无妨,友人说要善存,他便小心谨慎地收着,为此还去请教了善收藏者。
“没有问题,绝没有问题。”郡守连连摆手,满面笑意,看上去几分激动几分期待,“不瞒大人,下官有一小小的癖好,本不足为外人道,但大人非是外人。”程放想了想,对于南山郡太守的癖好似乎有所耳闻:“喜收藏各类石头?”太守有些不好意思:“叫大人笑话了,下官收藏、经手的石头没有成万也有上千。那些石头叫我瞧瞧、嗅嗅、摸摸,立时能知道出自哪里。当然,下官今次慕名而来,只愿一睹奇石风采,绝不上手!还请大人念下官小小痴心,一解下官相思之情。”说着面颊竟些微泛红,好似即将见到的是什么绝世美人。
程放笑:“您言重了,程某虽不是君子,岂无成人之美?”虽然痴爱石头奇奇怪怪,但大千世界有些许与众不同的喜好算不得什么。他还听闻有痴恋母猪、痴恋桥墩的,见怪不怪,在他看来,只要无碍旁人,便无伤大雅,不必大惊小怪,更不必讽刺谴责。“大人请随我来。”说罢将人引到库房。
刺史府的库房与别家大不相同,藏物一只手数得过来,可以说是闲置,所以程放将原先的库房改成了住房,所有物件都搬到这个只有半间房屋大小的小库房,真要说来,还不如农户家的柴房。虽没什么值钱物件,库房中却被收拾得整齐干净、纤尘不染,显然府上女主人是个细致妥帖的人物。
内中最显眼的要数左手墙边一只半人高的箱子,箱子漆色黯淡,看起来有些陈旧,锁扣上挂一只老式铜锁。程放将箱子打开,内中套另一只木箱,他歉然一笑:“请来的师傅说得这么套着。”郡守回他一个“明白,宝物该当如此”的眼神。程放张嘴,欲言又止,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么矫情之人,又觉得解释了才更矫情,最终没有多言。
抱出内中箱子,打开,奇石静静躺着,古虫嵌于其中,好似一幅几十万、几百万甚至更久远之前就被定格的画。然而他们的目光却落在了奇石旁边几块油纸包上,程放懵然,记不清此前箱中有没有此等物什,若没有又是几时多出来的?
“这个是?”郡守拿起一块纸包,很是眼熟,随即想起什么送到鼻端轻轻一嗅,蓦地变了脸色,惊异地望向程放,程放仍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太守仿佛托着块烫手山芋,神情千变万化,末了几乎是将纸包扔进箱子,匆匆向程放一抱拳,哆哆嗦嗦急步而去,其间走得太急,差点磕在门槛上。他如同见了鬼的模样,太过怪异,引起程放警觉,将箱子里的纸包拿起,拆开一看,立时僵住,里面别无他物,正是迦兰叶制成的灰白色叶饼。根据新法,私藏、转运或买卖一包迦兰叶饼便是要进去的重罪,而这样的叶饼,箱内有好几包!
冷汗从程放额头滑下。
鸽子于黎明之际进入凤栖宫,以糖片抓过来的形式,未引起守卫的注意。那家伙别说在皇宫,就是整个长阳、直隶,也是小霸王的存在,时不时抓些东西回来,守卫司空见惯。偶尔见着了,还会仰头嚷一声:“糖片又抓东西回来啦?真是勤奋又顾家的好小伙。”起初它往回抓信鸽,东方永安还打算跟安陵提一提,好好管管这只越发不像样的小霸王,后来发现它能辨别寻常鸟类与信鸽,对信鸽每每爪下留情,倒可称得上懂事,便随它去了。
收到采娘的信件,东方永安有些意外,信件没有走邮驿更叫她意外。每年采娘都会给她寄两三封信,但因利州无大事,都是些问候的信件,走邮驿老牛拉破车般慢悠悠送来,此次却是用了信鸽。待香雪呈上信件,东方永安拆开更是惊讶:信上寥寥数语、平淡至极,说着不着边的话。她起先莫名,随即神色一凛,快步进入暖阁,从书架下往上第二格中,拿出右手第三本书册。此册乃是安字军内部密文专用册,自安字军进入长阳就未再用过,采娘如此大费周章让她的心砰砰直跳。
及至译出密文,鼓噪的心方才稍缓,手指缓缓抚过刚写下的字迹,脑中诸多可能,最终既惊且怒。采娘的密信写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