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上空彤云密布,风起云涌,似乎有无数天兵天将正在空中发动一场声势浩荡的战争,黑暗笼罩了大地,也在人心头蒙上难以散开的阴霾。两军对垒,双方面色紧绷,满眼怒火瞪着对方,前排士兵个个将长*枪攥得紧紧的,下一刻就要越过阻隔的界线,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似的。与这种一触即发的态势极不相宜的是,两军阵前突兀地摆放着两张矮案,枯黄的草地上铺着柔软的毡子。两军统帅淳和王与蒋德维悠然地坐在各自阵前,至少面上悠闲惬意、慵懒散漫,谁也不想在对方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紧张。不时有探子从城中跑出,跑向两边,向自家统帅及时禀报城中情形,统帅们则时而神色紧张,时而眉头舒展,不忘朝对方高举酒盏,会心一笑,与他们身后剑拔弩张的下属们形成鲜明对比,这成了晋元城下最怪异的景象。
“怎么,五弟自知心里有愧,不敢出面,就将担子撂给蒋守关,也太不厚道了?”淳和王带着戏谑的声音随风送过去。他已经从最初听到大云兵出现并轰开北门的震惊与恼怒中平复下来,重新掌控了自己的情绪,作为兄长岂能在弟弟面前落了下乘?事实证明,当你掌控了情绪,也就掌控了事态。事情发展并未变得更糟,即便毕仇能挡得住自己一时,却挡不住“烟花”,李明修接受了大云兵要做马前卒的“好意”。北门陷落后,南门进展加快,先前还顽强抵抗的晋元军许是被“烟花”吓破了胆,又许是知晓两面夹攻下绝无胜算,恐惧就像疫病会传染,不多时晋元军兵败如山倒,哪怕领兵的是毕仇也无法力挽狂澜,青州军继大云兵之后蜂拥入城。城中住民惊恐乱窜,如临末日、大街小巷一片狼藉,不过青州军没空理会他们;负责镇守晋元的毕仇等人不见踪影,青州军也没空追捕,它的眼里只有此刻最大的敌人,大云兵。他们手里有“烟花”,远比晋元军难缠,然而冷静下来的李明修亦不会就此退让,将唾手可得的东西轻而易举拱手让人,连争抢一下都不争,不是他的风格。
原以为他们将不得不在城中的街巷里与大云兵展开一场浴血厮杀,没想到对方忽然派人来说统帅欲与淳和王一谈。谈判的结果便是现在这个样子,双方让大军撤出,在城下列阵,只派了小队人马入城,一来安抚惧怕不已的民众,二来嘛,虽未明说,然彼此心照不宣。
照蒋德维的说法,都是自家人,别撕扯得太难看,徒叫外人笑话。他一脸笑意、满不在乎,活像这场事关天下的争夺不过儿戏。换作别人,他会认为对方装腔作势,可对方是蒋有病,行事乱无章法,好比明明已经攻下晋元却一句话就将大军撤出,没人知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入了仕途的哪个不想往长阳扎堆,他偏能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几十年;当人以为他要老死玉凉关时,他又像个马前卒,冲锋陷阵;旁人争相夺取的宝贝在他眼里贱若尘土,旁人不屑一顾、弃如敝屣之物,指不定在他眼里贵若珍宝。他就是个不可理喻、颠三倒四的有病之人,而这有病之人却用一种诚恳的、怜悯的目光看他,好像他才是那个脑子不清醒的小丑。所以,他收敛了自己的急切,决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如那些愚昧俗人般不择手段、争权夺利的丑陋嘴脸。他可是淳和王,不是争夺肉骨头的狗。
大冬天,迎着寒冷的西北风在旷野里喝几乎冻成冰渣的酒,还得正襟危坐保持皇家风范,自己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愚蠢的事!偏生瞧着对方的浑不在意、嘴角懒散的笑,愣是抛不开脸面就此退去。他就是要争一口气,虽然连这口气的意义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所有的人生都可以归纳为“争一口气”,没道理此时退却,何况对方还不是李明珏,只是蒋有病。
蒋德维脸上露出诚挚的疑惑,仿佛听了多好笑的笑话:“您都敢出面,您的五弟为何不敢?他可是昭成帝钦定的太子,淳和王您可真是个有趣的人。不过有一句您说对了,他可真不厚道,将这烂摊子撂给蒋某,害得蒋某不得不在这儿陪您喝西北风,自己却跑去找故人叙旧。”
“何人?”
蒋德维摆手:“不说也罢。”
李明修以为他是说李明珏去找东方永安,沉溺温柔乡久不回来,也不深究:“这么委屈,不如赶紧打道回府。”
“您还别说,蒋某吹冷风吹着吹着觉得舒坦了,再吹一会儿,连路也不用走,直接叫人抬回去,有懒不偷白不偷。指不定连今年年节的风干肉都不用做,现成的。”他拎拎自己僵直的腿,“您瞧多省事,好得很呐。”
“你是打定主意跟本王过不去?”
“分明是王爷您非要和蒋某过不去,某恳求王爷大人大量别跟咱这种人一般见识。您金贵着呢,冻坏了,您的五弟该多伤心。”
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最叫人厌恶,世上怎有如此浮夸之人?他们目下可是正经的两军对阵、严肃地讨论最要紧的事,他却仍旧表现得像个过家家的傻子,乐此不疲地卖弄他的疯傻。若不是对方实力在那儿,他根本不想再忍受下去,出口的话不免带了尖锐的嘲讽:“本王真是从未见过如你们厚颜无耻之徒。我父亲的确选择了他作为继位者,不过那只是他老来年岁大了,头脑不甚清醒的情况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