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不停涌出,止不住、堵不住,染污了她的衣襟、发丝、枕头与身下的褥子,苻宏烈拼命地用帕子堵住她嘴角,顾不得弄了自己一手血腥,可惜无济于事,最后颓然丢开帕子。满殿浓烈的腥臭味叫人绝望,惠枝瘫坐在踏脚上,大夫们则面如土色,早就退开,他回瞪一眼,那眼神似要吃人,大夫们惊得个个噤若寒蝉。手掌触到的肌肤越发寒凉,昏迷的人又开始痉挛,紧闭的眼睑上睫毛剧烈颤动,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痛苦,仿佛回到极乐场的再次相遇,她亦浑身浴血,而他在旁边费力地想要堵住从她口中溢出的血,不过那次他是施救者,这次他却是罪魁祸首。经无双略带不忍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这么做很冒险,万一她当真视对方胜过自己,你真的不会后悔吗?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生命真的很宝贵,无法重来。”那时他怎么回的,他意气满满,自信满满:“她若敢为别的男人去死,那就去死好了,朕绝不后悔。”然而心里想的是,这是生死大事,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就算她真的犯蠢,经无双也已备下解药,她那么坚韧、生命力那么顽强,顶多受些苦,那也是她活该受的。
可现下,感觉她的生命力从自己指缝流失,听着她无意识的痛苦呻*吟,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被剧毒侵蚀、被火灼烧。探向她额头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他想抚平她紧皱的眉,真的那么痛苦吗?他在心里问,甚至有那么一瞬,他想放手,让她就这么离开,让她不必继续遭受难以忍受的苦痛。然而仅一瞬,他就抛开了这念头,若不是有别人在,他会给自己一巴掌。放开?仍是不能,后悔?是真的后悔了。她说过、经无双也说过生命是宝贵的,还有许许多多人,无时不刻不在劝诫世人,可是真正听进去的有多少,仍有许多人嘻嘻哈哈、当做耳旁风,只当听了句连屁都不如的废话。他呢?何尝不是,不当回事?真到了此时此刻,意识到也许无法挽回,老天爷厌倦了,不打算再一次施予幸运,他焦急了、慌乱了,才发觉想要的也不是那么多,不过是想她留下来。
“求你了,别走。”压抑的低喃。
惠枝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开,快都让开!”门被大力推开,有人不留情面地将战战兢兢的大夫们推搡到一边。苻宏烈抬头,经无双已经三两步奔到床边,他霍地起身,劈头质问:“你不是说这是解药?为何无用?”不但无用,看起来还更糟。原本大夫们一顿针扎,血已经止住,不想忽然恶化,血汹涌而出,竟是要流尽才肯作罢似的。经无双也不回答,快速翻了翻东方永安眼皮,又掰开她的嘴唇凑近嗅了嗅,随后从怀中摸出只玉瓶,倒出内中药丸给惠枝:“用一小碟温水将药化开给她喂下,记住水不能多。”惠枝匆忙而去又匆忙而回。苻宏烈将人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亲自将药喂下,过得半个时辰有余,除了口中仍有血溢出,眼耳鼻都不再出血。经无双招呼大夫们:“来干活了,解毒的事用不着你们,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尽快止血。能不能将功赎罪、保住你们的小命,就看你们多快止住。”苻宏烈一眼扫过来,经无双以眼神回应,“你要他们的命也没用,不如给她多积点德。”
天黑之前,人平复下来,出血也渐渐止住,不过嘴角偶尔仍溢出丝血,看着血色逐渐鲜红,经无双缓下口气。大夫们则是如同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轮针施完,个个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待到苻宏烈亲口说要他们好生照料,人醒了便放他们归去,方才如蒙大赦,匍匐在地哭着谢恩。
惠枝带大夫们下去配药,苻宏烈问:“怎么回事?”
“我急忙赶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先让我喝口水。”经无双自行倒了杯水咕隆饮干,方轻摇玉扇不疾不徐道来,“您胆大非要冒险,说什么绝不后悔,我越想越不是个事。药是我给出去的,人要真死了,锅不还得我来背?思来想去,我还是得给您兜着,免得您后悔了,丢了小命的却是我。您知道,经某人惜命得很,所以传书让阿阮送了这味药过来,经某人救命药的进阶款,内止出血、护脉保心效果特别好。”
“你怎么知道……”
经无双给他一个“怎么说你好”的眼神:“要驱除毒素,自然要让她将毒血排出,越是剧毒,解药药性自也越猛,便是大块头壮汉这番折腾下来,也得脱层皮。她呢?水牢里就已经伤了根基吧,您忘了?又给您废了手脚,消沉了有段日子了吧,人都瘦了一圈,好容易缓过神,这一剂猛药下去……能撑到我来都是她命大。”
“阿烈。”他倏然正色,“今儿我逾矩叫你这么一声,问你这么一句,你到底怎样想?你说要试一试,试出了什么?李明珏好端端的跑了吧?倒把自己急个够呛,气个够呛。对她,是喜是恨?若真想要她的命,就给她个痛快,若是不想……她真的,再经不起折腾了。”他语重心长,“阿烈,喜欢一个人跟喜欢某个物件是不一样的。”
苻宏烈将指关节捏得发白,默然不语,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而今他发觉,自己似乎真的不知道。
魏陶回来时将在外等候多时的大夫带进来,大夫是先前他派去拦截李明珏、以确保他是真死了的。此刻跪伏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