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兰心便回来了,两人也算同生共死过,有了过命的情谊,再次相见,万分感慨,相顾凝噎。“狮口逃生,不来一个拥抱?”东方永安微笑着张开完好的那只手臂,往日兰心一定会腼腆扭捏不敢上前,毕竟这里不时兴拥抱,此次,她却双目含泪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原先东方永安以为她哭泣只是因为鬼门关走一遭,惊魂未定,遂轻拍她的后脑勺柔声安慰,对方不过也才一个十几二十的小姑娘,哪儿像她风雨里来去,早练就能跑火车的脸皮与一身铜皮铁骨,耐造得很。“好啦,都过去了,咱们不是都好好的嘛。”不想对方却哭得更大声,夹杂着痛苦与委屈。
东方永安静静站着,任她伏在肩头哭了半晌,只道她需要宣泄一番。少顷,兰心止住哭声,抹去眼泪回身关好大门,再转头面上露出一种复杂得叫东方永安看不明白的神情,那双俏皮可爱的眼与往日大不一样,多出一份深沉,东方永安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眼前的人长着兰心的面孔没错,可她又觉得哪里不一样。
很快对方揭晓答案,小姑娘“咚”一声跪下去,郑重向她磕了个头:“这是替我姐感谢您素日厚待。”再一下,“这是感谢您在角斗场舍命相护。”东方永安茫然道:“你姐?你把我说糊涂了?你不是兰心?”对方点头:“正因这份情义,所以我不能隐瞒您。我名叫惠枝,兰心是我姐,我们是双胞胎姐妹,如今她,已经死了。”说这话时,她脸上露出愤恨与哀伤。
“死,死了?”东方永安难以置信道,“你,你不是……好,你不是兰心。但是从角斗场出来时,她不是好好的?不是说好,将养个两三日便回来?怎会突然死了?”她记得虽受了惊吓,兰心并未受致命伤。
“这便是我向您坦白的原因。”对面的人恨恨道,“背叛过他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放她一条生路’?呵,不过是骗您罢了。那样无情无义、没有心肝的人,他在您面前显露的样子都是伪装,自私残忍、反复无常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不等东方永安理清头绪,她继续道,“您以为身为君王,必当一言九鼎?对他而言都是儿戏,不论是承诺还是他人性命,像我们这些人,在他眼里别说蝼蚁,连尘埃都不如。尘埃就是用来践踏的,还需要顾及旁的什么吗?您有所不知,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先前用我牵制我姐,让她骗取您的信任,实际为皇帝效力,而今又想用我姐牵制我,故技重施。不曾想,偏叫我知晓了姐已被他们害死。”她拂开衣袖,抬起手臂,显出臂上两串样式相同,只是珠子略有不同的菩提串,一串中间夹着一只红色玛瑙,一串夹着翠色碧玺,“他们以为姐让他们将珠串带给我是报平安,却不知我们早已说好,此珠绝不离身,离身那日便是身死之日。”
“等等,你说兰心她……”
女孩目光有些黯淡,再叩一首:“她说很对不住您,她很后悔。”兰心交给她的那串珠串,玛瑙上刻了一个“悔”,一字千言万语,旁人或许不懂,她却皆在心头。如何不悔?角斗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她也听说了。对于那样一个将她放在心上,为了救她脱离狮口,不惜以身犯险之人,兰心怕是恨不能以死相报。这些贵人,纵然有体恤下人者,可有谁敢为、愿为一个奴婢叫自己命悬一线?偏她骗过她、出卖过她,所以才无论如何要将这带有“悔”字的珠串交给她,是劝诫也是嘱托,她是死不瞑目的吧。惠枝握了握珠串,暗道:你的心情我明白,你的嘱托我一定完成。
“前次您没能逃出去,是因为她通风报信,虽有悔意到底晚了。”东方永安恍然,原以为兰心是被抓住才不得已托出她们约定地点,难怪苻宏烈与守卫来得那般快。“因为这份悔意,又您在角斗场舍命相救,皇帝再留她不得。此次,她以珠串托我助您,若您还想逃出去,若您愿再信一次,惠枝必倾尽全力以达成您与她的心愿。”
东方永安不语,显然是尚未从她的话回神的样子,惠枝起身,脱下兰心的珠串放在案上,悄然退出,留她一人好好想想。
珠串静静躺在玉案上,跃动的烛火给它镀上一层暖黄的光,红色玛瑙愈发润泽,带着内敛的热情,好似兰心俏皮笑容中藏着的暖意。东方永安拿起珠串,托在掌心:“我知你是真心。”真心希望她能逃出,真心想跟她一起离开,否则为何要放那一把火?她甚至能穿过烛光与时空,回到那一日,看见兰心犹豫的脚步、感受她内心的挣扎,离开的机会就在眼前,身后却是难以割舍的亲情。“那晚,你来过的吧?”微风拂过,烛火晃动,好似回应。东方永安放下珠串,走到窗边,是与那晚一样的月朗星稀。
站了片刻,她关上窗户,回身熄灭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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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与兰心一样的脸庞,却露出完全不一样的神情。兰心总是一副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样子,柔柔软软、小白兔似的人畜无害,叫人觉得仅仅怀疑她都是一种罪恶。眼前之人大为不同,眼神更为坚定,笑容也更自信,仿佛诸事皆成竹在胸。苻宏烈道:“敛一敛你过于自信的神色,有信心是好事,然而作为暗桩还是你姐那样更合适,不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