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不好啦!”
许久没着自己府邸的乌浅在自己床上睡了个痛快。他与李璜自湛卢郡共举事,算是同乡,他的根亦在湛卢郡,不过往常长期征战在外。镇守西部时,他住在大军行辕,占领闻松郡后,他又转去闻松郡,之后东去与李璜会合,自出了湛卢郡,泰半时间都在军营。虽说孑然一身,但自古讲究个游子心故乡根,故乡的天是蓝的、水是甜的、人是亲的,故乡一切都是美好的,不论离开多远,都像一根无形的线牵着风筝一样牵绊着远游之人的心。故乡有自己的家,家里的床自然也是舒适无比。举事至今一年有余,乌浅才再次回到自己府邸,睡了最畅快、毫不设防的一觉,不想一大早被自己的司马大呼小叫惊醒。
他打个哈欠起身,径自到院中打了桶冷水,打算当头浇下,便算完事。此习惯是军旅生涯养成,不论炎夏还是寒冬,早起必然一桶水浇下去,神志顿时清明。水尚未浇下,司马快步走来拽住他:“将军不好,那位,那位不见了。”乌浅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藏身隐蔽之所,却处于严密监视之下的废帝,又随即恍然大悟这一切乃是食人花的好算计。到现在他才想明白对方为何十分爽快地将他放归,以及最后所说话语是何意味。他心中冷笑,好一个一石二鸟,打得好一手算盘。她言语间暗示李明豫已为她所截,他心起疑虑必然向李璜确认,再趁李璜确认之际探得废帝藏身之处;其次,因他提供了一个错误讯息,使他在废帝被劫一事中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嫌疑。对方不但要劫走废帝,还要趁势离间他与李璜,怪不得最后那句“我相信将军还会回来的”说得自信十足,好一颗七窍玲珑心。不过她也太小看自己与李璜的情义,废帝被劫虽不是小事,但还不足以动摇他们之间的信任根基。
见他不疾不徐拎起水桶,司马急道:“您怎么不急呢?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快些洗漱了,等下那边就该来人了。不,不能等主公派人来,您得先去见主公。”
乌浅将冷水当头浇下,丢开木桶:“急有什么用?再急人也找不回来。我去干嘛?像个小媳妇似的去解释?我告诉你,这事说不清。”说什么?说自己中了对方的套,全然不知?说对方欲延揽自己,所以出此间计?若李璜信任自己,自然能想清楚其中关窍,否则有句话叫:欲盖弥彰、越抹越黑。
太守府,回来禀报的废帝管事跪在案前战战兢兢,天亮之前他便在这儿跪着。旁边一人唾沫星子横飞,正是前次去迎回乌浅的特使,李璜的副手,他亦是从天未亮便到了李璜书房,直说到现在。一时愤愤不平,一时哭爹喊娘,聒噪得李璜脑壳疼。“我说乌浅早有异心您还不信!”他将回来后就重复过八百遍的话再次扯出来,“您不知乌浅在西宁时与那安字军统领有多亲密,对方对他有多优厚,我乃主公亲遣、代表了我军威严的堂堂特使,那安字军统领竟毫不将本使放在眼里,用什么野菜、面馍、劣酒糊弄本使。属下不是计较那一点吃食,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他分明是不将主公放在眼里。再观他给乌浅的尽是山珍海味,分明不就是说,您比不得乌浅?天大的笑话,您是何人,乌浅是何人?我军的统领是您,不是他乌浅!属下十二分的真心话,论外面传得风风雨雨,属下也没信过,有此判断,全然是属下亲眼所见,乌浅与安字军统领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主公明察,属下与乌浅从无私怨,实不愿主公为心口不一的奸险小人所蒙蔽。”他痛心疾首,神情悲愤不已。
跪在地上的管事立即附和:“小的们知那位干系重大,日日小心谨慎、一刻不敢掉以轻心,这么久以来从未出过纰漏,怎么……主公明鉴,必是有贼里应外合!”说罢呼天抢地,伏地悲泣,“小的们自知罪不可恕,然不忍主公为奸人所惑,以致千秋大业受损。”
李璜未赞同,亦未呵斥,只是沉默不语,在案前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可怕。及至东方破晓,他仿佛才从长久的梦魇中醒来,长长地舒一口气,面向殷殷期盼的副手与管事:“你们的控诉,本公已知晓,你们的耿耿忠心,本公感念于怀,你们的忧心与诚谏本公,放在这里。”他重重拍一拍心口,而后又拍拍副手的肩,“你等虽忠心可嘉,然岂不闻‘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我与乌浅那是什么样的交情?同乡同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岂能因你等三言两语,就见疑于他?这个世上,谁都有可能背叛我,就是老子那不成材的臭小子都有可能,唯乌浅不可能。”一跪一站两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人!”李璜陡然一喝,便有一队甲士开进来,“带下去。”他怆然看着副手,“本公还要借你等头颅去叫乌浅安心:本公疑谁也不可能疑他!”两人面如死灰被押走,少时甲士奉上两颗新鲜头颅。
看着面前两方装着血淋淋头颅的匣子,乌浅默然不语,心中五味陈杂。李璜挥手命人收起匣子,哈哈大笑着、一副毫无嫌隙的样子揽他进屋,他却笑不出来。若之前,他对李璜尚有信心,对他们的情义尚有信心,现在他的信心荡然无存。李璜杀了谗言之人,并亲自将头颅送来,以示对自己的信任,这本应是极大的荣宠、天大的好事,从自己司马大喜的表情可知,他就是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