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本次领兵讨伐逆贼的主帅,邹谿颇有些得意。因为虽职司东州中部最大郡城湖风郡的太守,但毕竟只是一个地方太守,俗话说宁做京城吏,不做地方官,道理何在?不在天潢贵胄眼前,做十分功绩能被看到五六分就不错了,若遇君王贤明,想要晋升那得有鲜明的政绩,还得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好听一点,和平年代哪有那么多大事让你去算政绩?这便是日子平淡久了,地方总会出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乌龙政策之因,人生苦短,有几个不想混出点名堂?若遇君主昏昧,晋升全靠人情手腕,那地方官就更吃亏了,你有那个心,也巴结不到那根基在京都便守在京都的权贵。所以守着地方郡县要晋升就得有过人的敏锐,就得眼疾手快,但有丝毫机会,立即要抓住,绝不能错过,错过了,还不知下一次在哪儿。
于是自天下燃起第一缕烽烟,邹谿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关注事态发展。无奈,任它四面闹得乱哄哄,东边这片从东州到南边烟州就沉得跟潭死水一样。眼见本就不大注意这个靠海之州的长阳目光被吸引向西边、西南、南边、北边,更顾不上东面,邹谿那叫一个焦急。风起云涌之际,正是英雄博取功名之时。与那些胆小怕事的太守不同,他自认是个敢做敢为之人,但凡掉一点火星在东州,他立即亲自动手把它给灭了,功绩不就手到擒来?这便是地方官的另一盼头,对敢于火中取栗者来说,纷乱之世反而优于和平之时。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忧愤于要错失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时,李穆躲藏在东州的消息不胫而走。初听闻这个消息,他便大感机会来了,但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小道消息终究不可为凭,于是他一面准备,一面派人将消息传入长阳并紧盯长阳,等待小皇帝与丞相大人的反应。
很快长阳派来了第一拨特使,然后是第二拨、第三拨,每当特使经过湖风郡,他必定设宴殷勤款待,席间自然少不得美酒饮个痛快,兴致上来了又少不得吹嘘一番自己知晓、旁人不知的事,邹谿便在宴席间将几次探查经过与结果大致摸清。长阳派来的特使倒也非鲁莽之辈,可不是打着巡查的旗号直接撞上去,而是想出了不少名目,甚至有派遣能手分路暗中潜入于市井之间暗探消息的。从特使的言辞间,邹谿得知,虽未切实探到李穆踪迹,但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喝得熏醉间,特使晃着酒盏嘿嘿一笑:“姓海的自以为藏得很好,岂不知以本使之能……”他伸出两指头捻了捻,“任何蛛丝马迹也逃不过本使这双眼睛!”邹谿边夸赞“特使何等本事”边多给对方添了两壶。
特使离开的时候,他没忘奉上些许可心的小礼物,特使心满意足拉着他的手笑言:“太守如此可心,本使怎能不投桃报李?请大人好好准备吧。”这就是与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哪需要将话挑明那么难看?
果然没多久,长阳的讨伐令下来,任命“极具将帅之才”的邹谿为主帅,领东州中部四郡兵力讨伐东海郡,其余各郡以粮草、军资为援。事情大体在意料之中,但讨伐大军在莱贝郡被挡住去路时,邹谿才明白,李穆在东州的势力已经结成。不过就算东面临海四郡(包括东海郡在内便是五郡),尽数被李穆收入囊中,东州共有十二郡,以七郡之势对五郡,胜算不可谓不大。且临海五郡除了东海郡地势较广,因渔盐业颇有些富饶,东南北港郡因飞鱼港坐落其中亦有几分实力,其余不足为虑。
眼下战势便是证明。他立在战场边缘一处高坡,俯瞰下方广阔战场上烟尘四起、尘土飞扬。与己军交战的是一支从东海郡赶来的军伍,根据斥候信息大致可以判定由孙青带领,人数在三万上下,为步骑混编。出征之前,邹谿曾聚将对李穆兵力有过几次分析,以精锐算当在七八万上下,这部分兵力也是他们最需要注意的,若以成军算,自然不止这个数,但一年半载急成之军战力有限,与东州原驻守之军不可相提并论。除了应战,守城尚需兵力,若以急成之军守城,那么李穆可投入战场的兵力满打满算便是驻军编成的那七八万。目下看,莱贝郡守军守在城中并未参战,来援的是东海郡兵力,七八万还要打些折扣。
心中有底事情就好办。他本次讨伐带了十万大军,五万压上主战场,五万分做两路策应于两侧乃是万全之部署。孙青所领只有三万,但此次应战绝不止于此,当主战场陷入劣势后,隐伏未出的其余兵力必然寻机攻己方侧翼,这是该然也是必然的布战之法,没有哪个傻子会一下子就将全部兵力投入主战场。对方所谋自己明了得很,之所以将主战场选在此处,便是可将两侧便于偷袭之路径尽掌握在己方手中。一早他便在南北两侧蜿蜒出丘陵的道口布满斥候,并以五万大军分做两路藏匿丘陵中,但有异动,伏兵便可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切进展顺利,虽则主战场敌军主帅是孙青,孙青的事迹他听到过些许,他承认那的确是个勇武之人,李穆得势之时,他便是李穆得力干将,失势以后,在长阳那场势在必得,甚至动用了天机弩的大绞杀之中,愣是护着李穆冲杀出重重包围,逃出长阳。那一战他丢了耳朵与手指,还失去一名儿子,仍未被击垮,甚至愈战愈勇,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