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节外生枝,东去的队伍一路谨慎选择路线,他们没有穿过东州中部,直达东海郡,而是绕远,从东州北边界的玉树城南下前往。作为最北边连接冰冻荒原的小城,在烽烟四起的当今,玉树城依然安稳平和得好似世外仙地,不过走在不算宽阔的石板街上,看着来往匆忙的脚步,听着鼎沸的人声也能感受到多少受外界的影响。这座边境小城往常是不见此般蒸腾人气的,显然它有了很多外来者。这不奇怪,曾多地辗转过的方圆几人,对如今的混乱感受最深。如今的大辰四面乱起,处处燃起了战火,其中利州他们没有去过,烟、锦州尚算安稳,其余就他们所知,特别长阳往南以及青州是最为混乱的,产生了最多的流民、难民。难民们多往两个方向奔逃,一者南去烟州,一者往北去远离中原地带的边境之城。
玉树城便是备受青睐的一座小城,所以有了百年来最高的人气。但因为地处冰冻荒原边缘,寒冷是其不可忽略的缺点,所以相对而言,最受青睐的还是南边气候温暖湿润,地广物博最是丰饶的烟州。在逃亡的路途上他们偶尔谈论到烟州,江林便很是赞誉,说要安顿如此多涌入的流民而不使生乱,没有两把刷子做不来。烟州的孔鹿鸣是个人物,若当时朝廷弃用甚至杀死孔鹿鸣,哪有今日一方安稳之地。方圆好奇问:“为何一定是孔鹿鸣?烟州刺史应当是李穆的人才对。”江林回以嗤笑说:“当初李穆派去烟州的卢直人如其名是个直梆子,要说带兵还有些许才能,治民完全是个二愣子。那时李穆派他去其实也就指望他抓住烟州军权罢了。所以能如此有条不紊治民的一定是孔鹿鸣。”为了验证猜想,他们还特地跑了一趟烟州,果然街坊称道的皆是孔鹿鸣,那时大辰局面还不如后来混乱。
那孔鹿鸣当真是个人物,因为安定流民稳定东南角有功,所以长阳未派自己人去横插一脚,只让烟州准时缴纳征粮,对此孔鹿鸣二话不说,要多少有多少,竟是将长阳不小的胃口喂得饱饱的。后来丹州许州乱起来,青州紧随其后,北边随即跟上,就好像火星掉入干柴,这把火烧得十分猛烈,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烟州便当机立断,封锁各条往外的驿道,断绝与长阳的消息通道,征粮也不缴纳了,大有自扫门前雪、偏安一隅的意思。对此,长阳自然恼火,然而长阳本处于四战之地,自顾不暇,就算腾出手来,那手也够不着烟州。孔鹿鸣与烟州刺史本算两拨阵营,在此紧要关头竟是团结一致毫无龃龉,不得不说实乃烟州民众之福,所以烟州成了大辰最安稳的一块乐土。
江林认为烟州并非当真偏安一隅,而是蓄势待发,他们在等待,以烟州物产之丰富、实力之雄厚,倒向哪一方,哪一方便能掌握底定大局的关键锁匙。想来各方对此亦是了然,所以到处争斗得如火如荼,却没有一方去骚扰烟州,在形势明朗前,谁也不愿意得罪这个大体量家伙。
“如果李穆在东州的消息为真,以他行事风格,其势力必已结成,向南将烟州争取到自己麾下是很有可能的。”江林分析。
方圆皱起眉头:“即是说李穆极有可能卷土重来。绕了一大圈,大辰仍旧得回到李穆掌控之中吗?”
“你很不乐意?”齐充揶揄道。
“别的我不懂,李穆要是行,当初爷就直接把金印给他了,何必白费这么多力气。”
“说得对。”卜左道,“爷不看好的,他就一定不行。”
江林:“咱们也操太多心了。”为解躲藏生活的苦闷,他们常常根据坊间传播的消息评判天下大事,虽然每每说得绘声绘色、有板有眼,但皆心知肚明,那不是他们能干预的了,离开了李芳一他们什么也不是,天下大事离他们太远,指点江山不过徒惹笑话。他们跟失了家园的流民一样,在这纷争之世身如飘萍,不可自主。只希望不论谁早早结束战乱,哪里还能挑三拣四?几人不约而同都沉默了,颇有些丧气,还是江林道:“别愁眉苦脸了,高兴点,想想很快就能见到爷。”
进入东州靠海边的东海郡倒是顺利,可惜,一踏进东海郡地盘,他们就被抓起来押送往东海郡治所海王城。幸好进入东海郡之前,护送队伍就已经折返。东海郡严控程度远比在外面看起来厉害多了,来之前为了顺利混入城中,他们预备了多重方案,什么扮作商旅、扮作难民之类,然而一个也没用得上。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者,这不就轻松入城了?虽然样子不大好看。不幸者,他们极有可能就此一命呜呼,谈何寻找李芳一?
然而在被丢入暗无天日的大牢、心灰意冷之际,事情再次出现转机。狱吏没好气打开牢门,将方圆提了出去,几人一商议打算拼死一搏时,狱吏冷冷丢下一句:太守提见。意思就是叫他们别轻举妄动,几人便愣住。太守提见已经很叫人意外,跟着小吏七拐八拐后进入一间屋子,得知要见自己的不是太守,方圆纳闷了。环顾四周,蓦地发现摆设有些许熟悉,内敛中藏着深厚底蕴,古朴中三分洒脱,方圆不禁热泪盈眶。他跟了李芳一好些年,如何品咂不出其中属于阿莘城旧宅的味道。
“他没有白养你。”身后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带着三分冷冽。方圆只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