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瑶琴撑着长案,伸长脑袋叫唤。若不是她男子装扮、身边几个大汉各个肃穆,旁人只怕要以为她是菜市吆喝。
“歇会儿,喝口水。”采娘拎水壶过来,倒一杯给她,笑盈盈瞧着这个已为人妇、脾性却仍如少女的女子。她与她并不熟识,但以她观人之术,没多久就将她以及同来的莲子脾性摸个七七八八。围绕在东方永安身边的女子竟大抵相通。安陵不苟言笑、小言温柔坚强、香雪天真咋呼、瑶琴有主见不失澄澈、莲子勇敢直肠,乍看各不相同,然最本质却都是至情之人,其本色未被岁月磨难与尘埃所掩盖,依然熠熠生辉。这也是她与她们相识不久,却很快便能打成一片的原因。“有多少了?”
瑶琴有些泄气:“比我想的少多了,难多了。”她望着簿子上的人数,垮下脸,“是酬劳太少了吗?”自从定下留在利州招兵买马,她便很兴奋,自告奋勇张罗招人的事。按她的想法,王家出资,可以给新招人马发一笔不小的酬资,那些钱可是庄稼人种个一年半载都见不着的。只要将告示贴往各个村落、聚集地,必定会出现人们争相而来的热闹场面,况且除了钱币,告示还允诺,只要来报名,每人皆得十亩地供家人耕种(虽然目下只是赊欠)。这条是东方永安所加,她疑惑赊欠的东西有何用时,东方永安笑说,日后见分晓,对士卒来说此一条可比金钱来得实惠、动人心。不过,瑶琴兴冲冲去准备的时候,她又说了:还不到时候,别抱太大希望,当时的原话是“我怕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勾着嘴角,一派悠然,好像事与她无关,于是瑶琴气呼呼与她打了个赌,说自己一定会叫她大吃一惊。不想几日了,竟被她说中,招人的长案前,好不萧条。
采娘摇头:“拿钱买命,岂是这般容易。”拍拍她的肩,“别灰心,慢慢来。”
“我会努力的!”瑶琴打起精神,双手握拳,眼神回复热烈。临近午时,肚子咕咕叫,采娘又送饼过来,瑶琴抓起一张饼,狼吞虎咽,眨眼半张饼下肚,听见脚步声,立时将饼塞回采娘手中,换上笑脸回头。“怎么是你们?”见是几张熟脸,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我们怎么啦?”程放带着他的人走过来,“秀儿干大事,我当然是第一个支持。”
“叔你就别闹了,被小……被安子知道会打我的。”她按东方永安的辈分亦叫程放一声叔。
程放不理会她,拿起笔:“别多说,就说写哪里?”
“您会写字?”瑶琴点住簿子上一处。
程放大笔一挥写下自己名姓:“别的不成,自己的名字岂能不会写?”又回头招呼身后的人,“都过来,会写的写,不会的按手印。钱。”他提醒瑶琴,“别忘了发。告诉秀儿,不,安子,咱是当活计做,反正都是刀口舔血,在哪儿不是挣营生?咱是拿了钱的,叫她别有甚想法。”说罢摆手而去。
瑶琴怔愣片刻,随即眼眶一红,朝程放的背影弯身一躬:“我替小姐,谢谢您!”她早不是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女,岂能不知程放的良苦用心。他说他将东方永安看做亲闺女一般,不撑持她撑持谁去?但为免东方永安愧疚,便说自己是为钱卖命,参军不过是谋生的一种,不需她为此觉得亏欠什么。
有如此鼎力支持,她怎能灰心丧气?瑶琴打起精神。
“那个……”有人来了!瑶琴眼一亮。“真的会有十亩地吗?”
“真的!”
“只要报名,这些钱就可以拿走?”
“是!但我要提醒你,知道报名是做什么吗?”
那人点头:“知道!打仗。”
“那你知道打仗……”
不等瑶琴说完那人道:“你这人忒啰嗦。我如何不知道打仗是个啥子玩意?那是要死人的!你瞧瞧我!”他恼火地转一圈,瑶琴见他浑身褴褛,发如稻草,形容枯槁,裤腿烂成布条,只比膝盖长一点,脚蹬一双只剩绳帮子的草鞋,脚趾露在外头,磨出了血,又冻得发紫,竟比乞丐还要凄惨三分,观神色却又不像惯于乞讨之人。对方一边按手印,一边说:“你以为我原先便是这样子?你怕是不知道南边在打仗吧?我就是从南边逃过来的。那帮子人真不是东西,所过之处,抢掠一空!你以为我是乞丐吗?我原本也是有房子有田地有家的!”说着七尺男子红了眼眶,哭起来,随即忿忿一抹眼睛,“你们这支队伍可厉害?”
瑶琴支吾:“当,当然,我,我们可是所向披靡。”
“那就成!老子就是要加入你们,打回去,打得湛卢那姓李的哇哇叫!最好趴在地上向俺们,向所有被他祸害的人告错、讨饶!”
瑶琴下意识问了句:“官兵?”
那人啐一口:“官兵有个甚用!那刺史倒是派了两支兵去湛卢郡讨伐,竟都被打回去了,如丧家之犬。天不长眼啊,要大乱啦!百姓何辜,我等唯有自救!”说话竟文绉绉,还是个读书人!一会儿顿足捶胸、狂言咒骂,一会儿哭泣哀嚎,如孤雁哀鸣,听得瑶琴心惊胆战,一面好生安抚,一面将一袋子钱塞给他。那男子忽而眼神发亮:“小兄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