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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二十里一处树林,一支满是伤员与疲惫的人马隐匿其中。士兵抱着枪矛席地而坐,脸上怆然,无人说话,颓丧在队伍里蔓延。羽林副将正在给孙青包扎手臂,旁边放着孙荣年轻却已经凉透的尸身。为将尸身带出来,孙青被削去半只耳朵,两截指头,儿子的死让他像疯狂的野兽杀红了眼,一面扛着尸身,一面护李穆撤退,愣是蹚出一条血路。而自出了城,便像被缝了嘴巴,再不发一言,任由身上五十多处大小伤口汩汩冒着血,不闻不问。副官看不下去,于是拿了麻布过来替他包扎。
旁边三五步的地方坐着曹三,同样垂着脑袋不说话,副官将最后一块麻布扎紧之时,曹三一拳头砸在地上,旋即起身往停在一棵榆树下的马车走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太危险了,我们必须离开,马上!”很快城中就会发现摄政王已经逃出那道他们以为布下天罗地网的城门,然后便会有无数搜捕的队伍蚂蚁一样涌来。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片离得不算远的小树林,很快就会发现他们!而且,最近的那条小道上,时常有人来往,他们会好奇,会来询问,就会发现这是一支太过不寻常的队伍。当然可以杀了他们,来一个杀一个,但难保不会有人在被他们发现之前跑开,他们会跑入城中,那些不安分的舌头会告诉正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甲士,林中有一群奇怪的人。“每逗留一刻,就会增加难以估算的危险!”
陈昱无奈地看着他,曹三都懂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呢?可是他不能违背李穆的意愿,孙保没有带着王府的那个人出来之前,就算死他也不会离开的:“那就祈祷,孙保的动作能快点。可怜的孙统领,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你忍心他再失去仅剩的那个吗?”听闻有变,陈昱便催马来与他们会合,李芳一与孙保却还留在王府。
曹三一拳砸在车壁上,陈昱才不会在意孙青,他只在乎李穆,而拖住李穆脚步的只有七王。他早该做决断的,局势天翻地覆无法挽回的时候,他就该拼命杀回摄政王府,要么带出李芳一,要么杀了他,都比让他绊住李穆脚步要好!
忽然李穆呻&吟起来,随即开始痉挛,陈昱喝道:“毒伤发作了,快替我摁住他!”曹三有些慌乱地摁住李穆,掌下的手臂蓄满力道,他几乎按不住。紧闭着眼的人,平日就紧锁的眉皱得更深,深如沟壑。片刻光景,额头上就满是汗珠,汗珠下青筋暴起,咬得紧紧的腮骨让曹三不自觉松了松自己的牙齿。
陈昱说伤口牵动毒素,而新毒又牵动旧毒,每一次发作都会比前一次更激烈更痛苦,而今数次发作,李穆经历的痛楚已如万虫噬咬肺腑。曹三不知那是种什么感觉,但看素来胸有成竹的陈昱脸上露出沉重,他便知伤情不乐观。
“你给我说实话,王爷到底如何?”
陈昱紧抿嘴唇,利落地划开李穆十指替他放血,放得差不多了,又包扎上。见李穆平静下来,他跌坐在一边的垫子上,抹了抹额头,半晌才道:“太叔公啊太叔公……此毒霸道非常,我不知何人才能解,甚至……”甚至不知天下还有没有人能解。
“早知如此就该将何解抓了带出来!就算不能解,缓缓也好!”李穆有多硬气他清楚得很,能让他呻*吟出声,可见此痛非比寻常,他见不得那样一个人受这种折磨。“老太叔真是个阴损老贼!”要不是他死了,他恨不得拿刀将他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好让老东西知道这才该是男人折磨人的手段。
陈昱沉默不语,他比曹三想得更久远,若不能解毒,就算逃出长阳地界,就算能东山再起,李穆寿数终究就在眼前,一切皆归白忙。李穆是他们的心脏,有他在,土墙能成九层堡垒,没有他,大厦不过一盘散沙。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前途渺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先生!”哨兵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我们抓到在附近窥视的一老一少,请先生示下如何处置?”
“示什么示,杀了就是!”曹三不耐烦。
“那老头背着药篓,小人以为……”
“药篓?”曹三一跃而起,抚掌笑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去瞧瞧!”
如哨兵所说,那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头带一名小少年,两人皆背竹篓,篓中装有药草。曹三不懂药草,但他还是装模作样抓起一把嗅了嗅:“老家伙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往死路上撞呢?”
他恶言恶语故意吓唬对方,小少年缩在老家伙身后战战兢兢,可老东西却一副坦然无畏的模样,不紧不慢捋着胡须:“大人愿意来瞧一眼,想必老头子的命保住了。”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老头笑而不语。曹三继续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在这里鬼头鬼脑做什么?”
老头答:“小老儿姓阎,阎王的阎,住在附近,采了药正要回家。小童撞见大人打前哨的人,以为是盗匪不敢过,喊我一起来瞧瞧,是小老儿托大了。”
曹三再三打量他:“阎王的阎,好大的口气。你会医术?”
“略知一二。”
曹三收起手里把玩的刀:“那行,你们不用走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