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以为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伏瑟的恼怒与责骂,糟糕一点,绿蔓已经被伏瑟打骂致死,更糟糕一点,她受了责骂却毫无所获,伏瑟会否认她曾将绿蔓带来康宁宫,然后绿蔓就像过去无数个皇宫里莫名消失的人一样,人间蒸发,再也找不着。
但出乎意料,她设想的那些糟糕的可能都没有发生,为避免伏瑟更大的怒火,她将提灯的宫人留在稍远些的门后,独自往康宁宫走,却在到达康宁宫之前遇上从康宁宫方向过来的小小婢女。小丫头一看见她就飞奔过来,拧眉噘嘴,脸上尤挂泪痕,似是受了极大委屈,杜若不怀疑若非碍于身份,她一定会扑过来抱住自己大哭一场。
“怎么回事?”
绿蔓轻轻抽了抽气,让自己情绪尽可能平复,方回:“没,没什么,奴婢不懂事,太妃娘娘叫奴婢来训会子话罢了,却叫美人挂心了,还跑这一趟。”说着又泪盈眶,很是感动的样子。
“这叫一会子?”她瞧着小丫头袖口露出的半截伤痕,心知肚明伏瑟定是没少为难她,小丫头却还遮遮掩掩,说着没关系之类,她心中怨怒、愤恨夹杂一丝感动与怜惜。感动于绿蔓掩藏伤痕是为了不让自己生气,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宁愿咽下苦果,恼恨于伏瑟这个女人太可恨自己却拿她没办法,起码现在只能忍气吞声,不能找她讨公道,不能给自己与绿蔓出口气。“好在回来了,走吧,我那儿有药给你擦擦。”
两人正要往回走,身后康宁宫门前传来动静,绿蔓二话不说推着杜若躲到暗处。杜若刚要出声,被她捂住,做了个噤声手势。朝康宁宫门前望去,三人从内中出来,在门前站定,一女两太监,女的是檀淑,两太监中一人同是康宁宫伺候的,提着宫灯,另一人却很是面生,手上拎着只三层食盒。他们说话声不高,侧耳细听尚能听到些。
檀淑:“娘娘近来爱吃的夜宵都记下了?之后还要劳烦小御膳房以及公公多跑几趟。”那人不言只垂首以为应。檀淑说完,康宁宫太监便领着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杜若越想越奇怪:“伏瑟甚看重容颜与身段,怎么开始吃夜宵了?”最要紧的一点,虽离得有段距离,灯光也暗,她却看见了拎食盒那人凸出的喉结,与他身边的太监一比,显得极为优越。“你进出过小御膳房,瞧那人可眼熟?”
绿蔓摇头:“从未见过,也许新来的?有什么不妥吗?”
杜若不语,她觉得自己嗅出了什么,却又说上来,好似面前有团迷雾,她能感觉迷雾之后藏着秘密,却不能穿透迷雾看到真实。“没什么。”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反正跟她没关系。
这事很快被她抛到脑后,至两日后绿蔓提起她才又想起来,绿蔓贼兮兮地跟她说她发现了大秘密:“奴婢找小御膳房的哥哥打听了,去年底确来了新人。”
“哥哥?”
绿蔓不好意思一笑:“好哥哥。”小宫女们有几个太监哥哥不奇怪,绿蔓在小御膳房有好哥哥更是寻常。这小御膳房与大御膳房不同,大御膳房尚在东宫南侧,但小御膳房离内宫近得多,就在月白门外,照心殿与康宁宫之间,主要伺候皇帝、太妃与内宫的后妃们。杜若的新住处仍在康宁宫东北角,宸元殿西南角,离小御膳房自然也近。“这新人可大有来头。”
丢开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杜若忘了责怪她多管闲事,问道:“什么来头?”
“奴婢好哥哥说,他们不止一人觉得那是个假太监真男人!”
“假……”杜若惊得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盅,信息迅速串联,她发觉她们可能真的打探到了不得了的消息,连忙起身将门关上,板起脸厉声警告,“今天的事不准向其他任何人提起,任何人!只有我们两人知晓明白吗?”绿蔓状似不明白:“为何?如果……”她喝断:“没有如果。”
她来回踱步,心乱如麻,先帝还在的时候,伏瑟就敢跟李穆偷情,现在她儿子做了皇帝,不是更肆无忌惮,养一两个情人简直太可能了!万一伏瑟发现她知道了奸夫的存在,非弄死她不可。巨大的危机感向她扑来,危机感背后不合时宜地又浮现一丝不对劲。她不停走着,脸上焦急、害怕、疑惑、不解不断交织,绿蔓不言不语、不急不躁就那么静静看着她,等她理清头绪。
“伏瑟与男人通奸,这就说得通,为什么她不准人戌时过后去康宁宫。不对,如果之前晚上,我们看见的是伏瑟奸夫,那她绝不可能将你留到亥时,只为训话!”她找到症结所在,眼神立时凶狠起来,一把扣住绿蔓脖子,“我还奇怪为什么你对这件事这么上心?说!你是不是伏瑟派来故意接近我,好等这样的机会,诱我踏错置我于死地?”虽然她不明白伏瑟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圈子,在她觉得自己对她还有用的时候除掉她,但意识到危险,她最先想到的就是有人要对她不利。
这么一来,过往就清晰起来,绿蔓贴心、懂事又能干,对她殷勤得过分,她真信了她是为了巴结自己,站到悬崖边才惊觉了那个被她忘记的道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绿蔓轻易拂开她的手,脸上退去恭敬,淡然道:“美人太紧张了,我是您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