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那日,街上繁灯似星,繁星如海,长阳的大街小巷如一匹匹锦绣织缎,缎上姹紫嫣红,万‘花’争艳。李芳一许久没出门,难得佳节,李穆带他上街逛逛。这些日子来,他的心疾虽然不再犯,人却越发形销骨立,而且时常精神恍惚,颇有几分醉生梦死的意思,与从前判若两人。李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大夫又说不出个名堂,便胡扯是什么心病,病好治,对症下药就行,这劳什子心病就叫他犯难,于是趁新春元宵带他出来透透气,热闹热闹,希冀那张瘦削的脸上能多点笑容。
上次共赴元宵,李念君尚未出嫁,他二人亦是兄友弟恭,一家子和乐融融,如今只剩他二人,李芳一与他虽早已算不上剑拔弩张,甚至可说和和气气,可李芳一总是心不在焉,时常他与他说话时,说着说着,人就神游物外了。好比现在,他搜肠刮肚说了一大堆,人回他一个“方才你说什么”,气氛登时又冷下去。他不是个话多的人,平时都是别人向他回报,他负责听,偶尔提个意见,下个指令什么的,对上李芳一,没话也得找话说,不然他不说,李芳一也不说,那得从头冷到尾。
“我说你是不是想念君了?过几日我叫她回家一趟。”
说到李念君,李芳一眼睛亮了几分,忽而又盯着某个地方出起神来,李穆顺着望过去,却见是皇帝带着他的总管微服出行。瞧皇帝拽着他的总管在人潮中窜来窜去,这个摊子前蹦到那个摊子前,满脸新奇,李穆笑:“小辈毕竟是小辈,做了皇帝仍旧孩子气得很,都说养儿才报父母恩,看来是要等当了爹才能稳重些。要不,咱们去打个招呼。”他嘴里说得亲切,心中想的却是皇帝小儿胆子也真够大的,还敢偷偷出宫瞎跑,自己这时候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吓着皇帝小儿。
“不必了,让小辈们自己玩着吧。”李穆跟皇帝互看不顺眼,何必去搅乱好好一个佳节。
这边李明易拉着东方永安到处凑热闹,高兴不是因为元宵本身,他又不是第一次过,也不是第一次出来逛,高兴是因为第一次跟东方永安这么亲近,上一次一起过节还是几年前,那时李明珏还在,东方永安是跟在李明珏身边的,而他身边跟着的是伏珊珊。那时,她对他还不熟络,也没耐心,他说了什么,还惹得她冷脸以对。现如今不一样了,采娘与侍卫离得远远的,就他们两人,之前他一直惦念东方永安成日不知忙什么,也没个机会培养一下感情,这不总算有好机会了。
东方永安可没他那么有兴致,她频频回头:“采娘与侍卫也离得太远了,还是叫他们上来些,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
“永安你能不能别煞风景?元宵佳节,到处都喜气洋洋,能有什么万一?再说不是还有那只死猫跟着吗?”
“可是……”谁知道猫儿跑哪里去了。她待还要说,被李明易一只鸡蛋灌饼塞嘴里:“你只管吃,只管玩,有我在呢!”东方永安腹诽:“有你在才不安全。”要没皇帝只有她自己那才没什么好担心的!
出神间,李明易又拉着她到一处画摊前,二话不说将她按坐下去,自己绕到画案里边,将摊主赶开。“你干什么?”东方永安见他一副要亲自上手的样子道,“别浪费时间,我可坐不住。”李明易已经拿起笔勾勒起来:“我本事好着呢,用不了多会儿,你灌饼吃完,我就好了。”
“那也不行。”
“哎,你就坐会儿,反正走也走累了,正好歇一歇,我也没那么多规矩,用不着你一动不动,你爱干嘛干嘛,爱看什么尽管看。”他边说边低头奋笔作画。
忽然人群躁动起来,许多人奔走呼告如潮流往一处涌去。闻得似是不远处竟有一人众目睽睽之下,持刀追砍路人,已有数人被其砍伤,武侯尚未赶来,形势不容乐观。东方永安当即起身,飞奔过去,李明易抬头已不见了人,连忙丢给摊主几枚钱亦追过去。
奔到事发地之时,行人已被散开,只余持刀歹徒在路中间横冲直撞,几名汉子自发将其围住,不让他冲过去祸害其他人,然对方手持凶器,状似癫狂,想要上前夺刀制人却也不容易。东方永安一面疏散人群,一面越过大汉上前,回头示意几人退开,几人不明所以,依言而行,怎见她竟对着那精神本已极不稳定的歹人挑衅起来。那歹人稍一愣神便扑过来,叫几人不由替那胆大包天的女子捏一把汗。
东方永安却不慌不忙,逮着对方迟疑瞬间高唤一声:“猫儿。”便见一道小小身影凭空乍现,在众人惊呼声中,不远不近正落在歹人跟前。
众人尚未及反应他从何处出现,更未看清他如何动作,只见歹人的手已被擒住,怪异的利爪稍稍一拧,刀子已然落地。再闻一声高喝,那唤他出来的女子,纵身跃起矫捷利落地一脚将那胆敢于闹市行凶之人踹翻在地,几个大汉见状,立时扑上去将人死死按住。
这时武侯赶来,驱散众人,将歹人并几名目击证人带走,受了伤的也都送医去了。亏得李明易与采娘及时赶到,东方永安才免去跑公署录供词的麻烦。
李明易气喘吁吁,面上不满:“你就不能忍个一时半会儿,不多管闲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