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行过禅位仪式,新帝即位,特许原乐平王依旧作为乐平王于春末时分,前去其封地利州养病。毕竟曾贵为天子,落得如此田地不免叫人唏嘘,又有新帝在宫中设宴相送,百般挽留,表明兄弟情深的态度,是以乐平王离开的时候,不少旧臣送至城外数里。
瞧着垂柳下渐渐远去的车驾,侯丛叹惋:“从王爷糊里糊涂登上尊位,又从人尊糊里糊涂降为王爷,谁看见了不说一句世事无常呢?”
太叔简问:“利州那边?”
“利州那边已早一步遣人去交代了,陈谷会照应着,保他后半生无忧,不幸中的大幸。比起乐平王,还不知命运打算给咱们来点什么样的惊喜。”侯丛侧头看太叔简,“你说咱们这不是白兜了一大圈,还误了乐平王妃的性命?”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李明易做了皇帝。可原先他们也是有期待的呀,期待李明豫有他们的帮扶能稍稍改变局势,不谈削弱摄政王的势力,多给他掣肘也是好的,谁也料不到却是这结果。或者说是他们考虑不周,他们早该想到,李穆既敢兵逼长阳,以李明豫软弱的性格,别说他们几个,就是给他再来百八十个臣子扶持,在李穆眼中又成什么气候。
想到此,侯丛心中犹如重云笼罩,李明豫尚且不行,换个本与李穆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李明易,只怕前路更是茫茫。未来?未来笼在迷雾中,他承认自己颇有些力不从心。观太叔简,面色虽如常,只怕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他的期待至此已然落空,已历两帝,谁又还会认为,李明珏还活着?
脚下的路会通向何方,尽头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侯丛从未这般惶然不知所措过。
太叔简未接话却冷不丁道:“你是否有个孙女已是及笄待嫁的年岁?”
不知他为何忽有此一问,侯丛诧异道:“我孙女?”
“咱们或许是白兜圈子,却让某些人好好见识了一番。别泄气,不到最后谁也料不定结果,指不定命运真会来点惊喜呢?”不知所云,“走吧,回去该干嘛干嘛。”
侯丛尚追着他问作甚忽然提到他孙女,只见官道上几辆马车并两队骑卫疾驰而过,车角刻着孔字的家徽轻轻摇晃,轻喃一句:“烟州刺史孔鹿鸣到了?”
大江淤坤湖,薄云笼烟州,要说这烟州,位于大辰南方,万江边上,河流纵横网布,土壤肥沃又引万江之水灌溉,逐渐成为国之粮仓。那里即便一个小吏收入亦可与他地有品级的官员匹敌,谁要是被派去那里,旁人都少不得祝贺领了肥差,所以不论赋税还是贡粮烟州都是大头。
这日子正是各地春贡的日子,前不久,烟州的贡银车方到,这两日粮车也该到了,早听闻此次烟州刺史孔鹿鸣随车进京,却不知为何。因为贡车进京是惯例,刺史却不必同来,然而他来了,想必是另有要事。
果然没多久,孔鹿鸣就在面圣的大殿上说出自己的来意,他说得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大意是贡银本该来两拨,只来了一拨,而粮车一拨也没得来,究其原因前年干旱,去年万江泛滥,连着两年收成不好,赋税又提了几拨,颇有些捉襟见肘,所以此番亲来面见皇帝想求个恩赦。
李明易道:“孔卿的意思是希望朕免除今年的?”
“下官不敢,只恳请陛下悯恤百姓。”烟州原本一年交两拨,李穆摄政后,一年交三拨,免除他是不敢要求,“若是能减免些许……”他忍不住小心翼翼看眼当首坐着的李穆,“即便只是缓些时日也好,下官会督促诸郡尽快筹齐。”
虽然他这么说,但在场诸人心里门清,烟州的情况只怕比他说的还要糟糕,消息灵通些的,比如太叔简更是一清二楚。哪里只是有些困难,前年干旱,虫灾肆虐,去年正值秋收的时候又遇万江泛滥,淹没许多地方,也就是烟州底子雄厚,才未酿成大祸。但日子难过还要担负重税,人们普遍怨声载道,孔鹿鸣作为刺史为这事亲自来京也是逼不得已。
“太叔公以为如何?”
李明易忽然点名,太叔简略一点头:“烟州之事老臣略有耳闻,陛下爱民,别说宽限几日就是免去未尝不可。”
这本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李明易正要应允,却闻旁边李穆干咳一声,就见班序中走出一名监察御史,躬身一拜道:“陛下仁厚爱民自是令人感动,怕只怕有些人利用陛下的悯恤之心,以替百姓请愿之名,行中饱私囊之实!您说对不对,孔大人?”
他话中有话,言外有意,孔鹿鸣眉头微皱:“御史大人何意?”
那人哼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份奏章交给殿前太监:“烟州百姓之难,三分天灾,七分却是人祸!圣上明鉴,孔鹿鸣利用职权之便,纵容孔氏族人勾结商行,囤货居奇,哄抬米价,致使烟州米价短短半年之内竟翻了三倍之多,孔氏族人从中大发灾难财。还不止这些,面对民众责难,其不但不思己过,更是粗暴镇压,以致百姓怒上加怒,忍无可忍,多地发生冲击公署之事!”他转而面对孔鹿鸣,“下官斗胆请问孔大人,为何不上报这些?为何不向陛下言明死伤者数目?”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孔鹿鸣涨红了脸,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