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司关于灾情、灾民安顿以及物资库存的文书递上来,李明珏挑灯夜读,至天际鱼白,千丝万缕总算理清。目前最棘手的两件事,一者从灾发至今已决堤三处,剩下的却务必要保住,以免受灾区域继续扩大,二者灾民数量远比朝廷预估的要多,城中存粮早已吃光,人们饥馁已久,他所带来的粮食物资亦不过杯水车薪,若再不解决粮食的问题恐生民变。
东方永安端着水盆进来,见他仍坐于案前,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衫,只多披了件天青的袍子,显是未休息过,烛光映着眸子,眸中带一丝疲惫。正要开口,却见李明珏眼睛忽然一亮,随即起身出去。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明珏道:“灾民尚无着落,哪里睡得着,你去叫安和,让他快马加鞭先行太守府召集众人。”
安和得令先行一步,东方永安随李明珏。待到太守府,众人已在等候,李明珏尚算满意地点点头。他来之前,郑王事准备迁府,各司几已瘫痪,守军亦是散漫不堪。昨日他召集各司除了解形势,亦明令再有擅离职守者杀无赦,那三名士卒被他就地斩于太守府众人面前,以杀鸡儆猴。当晚各司效率便提高不少,二更前已全部将报备文书呈上,今日也是令行即到。
“越是灾难当前,越要稳住秩序,万不可自乱阵脚,方能自救”,这是他昨日说过的话。
“别站着,都进来。”诸人应声,随他入内。他于上座扫诸人一眼,沉声道:“大致情形我已明了,当务之急是解决灾民口粮问题,诸位可有高见?”
郑王事眉头紧锁,很是为难:“殿下应已知,我等是该想的,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如今粮仓空空,巧妇亦难为。”
“周边郡城想过没有?”
敖析答:“灾发不久,太守大人便行文周边郡城,能援助的亦都援助了,否则仅以汀阳郡存粮断不能到今日。然如今也已是极限,各郡再调不出粮食,即便水患此时退去,城内外情形亦不容乐观。”
“没有别的办法了?”众人一阵沉默,李明珏转头朝河道干事道,“以现今形势看,泛滥之水最快多久能退去?”口粮是大问题,水患亦是大问题,且二者紧密相扣,若大水迟迟不退,即便有更多粮食调来又能坚持多久。
河道干事起身回:“以现今形势看,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秋雨之势渐缓,水势可退,水患可解。”
李明珏心头一震,坐直道:“诸位听见了,多则一个月,只要坚持过这一个月,局势便可稳定。所以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抠出粮食来。我先说一说我的打算,司库将所剩粮食统计一下,各处的分派能紧则紧,从上至下,从太守府开始包括我,每人每日只食一餐,每餐一个馒头一碗粥足矣。”
“这……”
“太守大人有异议?”郑王事想说什么,被李明珏这不冷不热的一问堵了回去,他继续道,“既无异议就这么办,司库可记下了?”司库人员应是,捧着册子奋笔疾书。“这是后方,前线护堤抗水患的士兵依然保证每日两餐,其余粮食分发给灾民。”
敖析道:“即便如此也不过多延数日。”
李明珏看他一眼:“所以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太守大人,据我所知,汀阳郡是两岸皇粮储备之地……”
不等他说完,郡尉马越径自起身昂声道:“殿下这是何意,是要动军队储备粮食?”
“有何不可?”李明珏看向他目光沉静,语气虽非质问,却自带一股无形压迫之感,屋内气氛顿时变得严肃,众人皆注目于他二人。那马越哼声冷笑:“历来军备之粮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动用,况且汀阳郡所屯之粮关系整个河州南北共八个郡,殿下怕是不知这其中的利害!”他为武将胆大直言,众人闻言都默默为他捏了把汗,瞧向李明珏。
李明珏神色肃穆,亦是不怒不笑,道:“正因如此汀阳郡才必须保住,若因粮食短缺致救灾不力,未能将水患拒于城外,再多的军备之粮岂不同样化为泡影?又或者因粮食短缺引起民变,民众聚而哄抢,到那时都尉又要如何阻止?杀了那些不过是想活下去,而你本该守护的平民百姓吗?都尉是要让这座城因你的迂腐顽固,变成人间地狱吗?”
马越怒目圆睁与他对视,毫不退让:“下官不敢,然殿下因一时不忍,便要动八郡之根本。下官且问,若八郡有变,行军何所凭,又若北境一旦发生战事,八郡何所出?到时陛下问责,这擅动军粮之罪谁人可担?”
李明珏一巴掌拍在椅柄上:“都尉既如此深谋远虑,又怎分不清轻重缓急?既说八郡之根本,我今日倒要问一问都尉大人,在你眼中,八郡根本竟不是百姓,却是那区区不过数万石粮食?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圣贤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当今圣上更是爱民如此,都尉此举是要公然违抗陛下?”
马越亦是个硬如茅坑石头,不知变通之人,当下头颅一昂:“不论如何,今日要动军备之粮,除非陛下亲自下旨,否则就从我马某尸体上踏过去!”
他慷慨激昂,正僵持不下,李明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