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从文拿着那只已经空了的铜盒坐在石墩上,虽然与兄长感情不深,这却也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了。东方永安走过来,见他低眉垂眼略显伤怀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坐到一边。
“你说他既攀了高枝就好好攀着,如何又卖主,将自己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连累了我老母亲。”他似在问东方永安,又似自言自语,口说责备之语却带了七分哀凉,“我老母亲自从跟了他亦多年未见,如今只怕……”说着竟有点哽咽起来,“我当初应该留着我老母亲的,我就是,就是想让她过点好日子,说到底都怪我太没用!”
“也许还有希望,你兄长被折磨成那,那个样子也没有吐露内情多半是为人所制,不能吐露,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你兄长如此豁命?”她虽不擅刑讯,专挑对方弱点捏在手里还是懂的。“等我回去了,若有机会……”
张从文感激地看她:“你就算了吧,深宫内苑里能帮什么忙,不过你说得对,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能放弃,过些日子,等这边局势稳定我找个机会禀明王爷往长阳寻去。”想起什么他问,“你们明日就返回长阳了吧?怎么,来与故人道别呢?”
东方永安笑:“其实我是来提醒书信的事。”
不等她明说张从文眉一挑:“事关重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当我军师是白混的吗?”
“哈。”又坐了一会儿,东方永安拿过他手里的铜盒翻转两下,铜盒的死角已经积满尘垢发黑,然而稍稍拨弄转轮,盒子内侧的齿轮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行,大大小小各司其职,即便在她看来亦是十分巧妙。
张从文道:“很有意思是吧?我已经探究半日了,可谓牵一发动全身,没有一个多余的部件,这种奇巧东西非是一般的能工巧匠能做出来,因为不仅需要技艺高超,还要足够的奇思妙想以及探寻之心。”
说到这个东方永安倒想起一人来,便是曾经替她完成水玉音乐盒的西山鲁家人。那时听闻他有个同宗师弟便在大云山,当下来了兴趣问:“你可知营中是否有鲁家锻造师?”
“鲁家锻造师?”东方永安见他面色带疑以为他不知正要失望,却听得他道,“鲁义嘛,我军兵器督造总领,这阿莘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为何会问起他?难不成你连他也认识?”
“不算认识,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来到这里别的都好说,就是武器有点不称手。狙击手对手中的伙伴更是挑剔,虽然她的折叠弩还能将就用,但一遇到复杂境地就有点捉襟见肘,以致她十分怀念自己的狙*击*枪,就不说狙*击*枪吧,哪怕是个普通的手*枪也行,既有机会来到大云山她便想试试。
先前那鲁家弟子替她做出音乐盒后她不是没有再去拜访过,也不是未曾动过请他制造枪械的念想,无奈对方从不碰兵器这一块,别说子弹那种高要求的发*射*药,就是黑火*药也是没有探究,这种东西非是一时半会儿能研制,她也不能让一个从不涉足这一领域的人以性命相试。她脑袋里装着原理,就差一个能实践的人,除却这位鲁家的兵器督造师又有谁呢。
想罢她催促道:“行不行?带我去见他!我有事相求。”
“你找他能有什么事相求?”张从文有些为难,“不是我不带你去,只是他脾气不大好,即便我也未必能见到。”
她道:“没关系,你就带我去试试。”
张从文带着她往兵器监去,门上的人颇为恭敬地将他们领进去,奉上茶水,只叫他们稍等。两人闲坐片刻,堂内不时有人走过,脚下生风,却再未有人来理会他们。贸然拜访他人有空没空还是一说,故而东方永安也不着急,泰然安坐,倒是张从文颇有些着急,时而起身踱步,时而坐下也无意地捏着小胡子。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再坐不住,抓住走过的人劈头就问:“督造大人今日可在?又或者实在抽不出时间便遣个人来打发了我们,也比叫我等空等的好。”
先前招呼他们的人正走来,见状忙拉下他的手让那小士兵走了,赔笑道:“都怪我,方才进去传话才知今日督造大人下作坊去了,后面忙成一锅粥,我一时又忘了来回大人,这才怠慢了,请见谅。”那人作个揖,见张从文面色不好又道,“长史大人您真的不要见怪,王爷刚下了赶制兵器的命令,我等实在忙得不可开交。”
“赶制兵器?”
“大人明鉴。”
张从文疑道:“王爷要开战?”
那人道:“您都不知,我等就更不知了,只不过奉命行事。”
“也罢,那你们忙去吧。”说罢与东方永安从兵器监出来,他摊手,“你也瞧见了,不是我不帮你。”
东方永安道:“无妨,若战事在即,自然赶制兵器要紧。”她抬头看一眼广袤的天空万里无云,喃喃道,“王爷真的打算开战了吗?”不过这种大事非她一个小婢女能置喙,当下不提。又因这一耽搁却叫她另起了想法,看到兵器监之人火急火燎赶制兵器,又听闻即要开战,她心下尚几分感慨,若当真将火器带到这个刀剑相拼的时代是会加速和平的到来,还是会让更多人因她而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