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永安说定以身相试,太守给她安排了间屋子,闲杂人等不可靠近。一切准备妥当,她请严德以消过毒的蝉翼小刀在自己左上臂划一个井字切口,再种上母牛身上取下的痘浆。种完痘,严德与陈大夫守着她,随时记录病症,两三日后,严德替她检查伤口,伤处血凝固结成细痂,他问:“可有何不适?”她摇头:“照理说该有反应了。”严德道:“各人不同,再等等。”
又过三两日,再看,依然没有反应,东方永安只听得来询问的大夫在门外道:“还不行,我就说哪儿那么容易,闹得整座城人心惶惶的瘟疫就这么叫一个黄毛丫头给治了,还叫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以牛毒往人身上种,简直谬天下之大论,亏她想得出来。”
另一人道:“我说幸而无效才是,若不小心叫牛毒毒死了可怎么好,也亏得我们竟相信这般无稽之谈。”
又有人道:“可怜可叹人们依旧在水深火热中煎熬,还是须得你我再多多费心。”
陈大夫的声音响起带着微薄的不悦:“遇到疑难杂症,本就应多方尝试,小心印证,失败乃是常有的事。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小姑娘以身试痘,都是可敬可佩之事,尔等何苦说这些不中用的话。”
那人不服又不便当面顶撞了他,于是阴阳怪气道:“陈大夫说得自然极是,但只怕小姑娘心急了些,天下学者,谁不欲一蹴而造圣人之域,小姑娘初出茅庐,想借此机会一鸣惊人立下大功也不足为奇。只是这场瘟疫非同儿戏,我看还需早早另寻他法。我等这就走了,陈大夫你也莫要在这儿浪费时间。”
听得屋里的东方永安心里一阵冷笑,她自然是个初出茅庐的丫头,不过这法子也不是她想出来的。自有牛痘,全世界的人民实践了两百多年,由得他质疑嘲讽?她可算是站在巨*人脑袋上了。陈大夫推门而入,脸色不善,严德道:“口舌之快,陈兄何必放在心上。”
陈大夫道:“真当人人是沽名钓誉之辈!”又问,“如何了?当真无效?”他们点头。“是哪里出了偏差?你再好好回想,是否痘浆就行?取痘可有讲究?又是否划在臂上就行?”
东方永安细想一会儿,程序是没问题,那问题多半出在取痘上,又想起病灶似有不同,道:“再试一次。”
此次,她选用那些出则尖圆,色泽红润,痘浆饱满的痘疱,不过一两日,人就出现不适,轻微发起烧来,又过两日伤口出现红疹,等看到痘疱,她高兴得跳起来:“成了,成了!”陈大夫道:“确与疫病症状相似,可会扩散?”她道:“不会。”
果然大半月后她便痊愈,只在伤口留下一道疤痕,陈大夫与严德皆称妙。待痂落,她再取患者身上的天花痘浆种上,多日后人依然活蹦乱跳,如她所说未再染病。
于严德与陈大夫而言这是一场奇迹,两人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将消息传回太守府。李明珏与太守急急而来,随他们一起来的大夫们个个圆睁眼睛,不敢置信。严德奉上手札,每一期症状都详尽记下,众人传阅,不得不服。
消息很快在城中传开,人们奔走呼告,说是活菩萨临世,还在城中的人有救了,不必再每日战战兢兢害怕染上疫病。
“太不可思议,难道真是菩萨显灵,保佑了那个黄毛丫头?”
“若不是亲眼目睹疫病的可怕,我都要怀疑这场疫病是否真有那么厉害。”
这是众大夫间传得最多的话。
“诸位大夫种过以后,就着手在城中推行。”李明珏吩咐,又提出增加染病母牛,以供取痘苗。严德道:“我等已思量过,既人可借牛痘染病,牛又是否可以借人痘染病。”东方永安暗赞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御医,这么快就举一反三,李明珏允他一试。
众人言及已染病者,李明珏道:“程姑娘虽说无药可医,但是否可以药石减轻他们的痛楚?我承诺绝不放弃任何一个,不可食言,还请诸位多多费心。”
陈大夫道:“我等亦有思量,既以毒定性,便往解毒、祛毒的方向去。若拔出疮毒,再以药滋养温补或许可行。”忽转向东方永安,“还要请程姑娘从旁指点。”
其他人态度较之前也来了个180度大转变,纷纷附和。陈大夫的用意是提醒他人她的功劳,她道:“不敢,共勉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为缓解毒疮之痛,众大夫各展所长,药理层出,一时竟有百家争鸣,全面对阵天花之势。最终他们研定出一张方子,以蜜炙升麻水来解瘟疫之毒,试过之后颇有成效,配合东方永安的种痘之术,城里城外治疫形势顿时一片大好。被死气绝望笼罩的城,终于拨云见日,再现生机。
这日,东方永安从一户人家种完痘出来,见一人行色匆匆赶来,见了她问:“可是种痘的程姑娘?”她道是,那人忽就跪下去不停磕头,“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她将人拉起。那人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一小儿相依为命,想请姑娘先往我家一趟,替我儿种痘。”不等她答话,又道,“我知道这时候谁的命都宝贝,我这样实与卖李钻核之辈无异,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失去我儿,求姑娘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