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怎么插话,但从她那双眉毛细微却生动的变化,伊斯猜她脑子里大概已经画出了一条……甚至不止一条刁钻又安全的行动路线。
可当接受到他的视线,似乎正准备开口的泰丝却立刻紧闭双唇,十分刻意地把头扭到一边。
她可还在生气呢!
伊斯悻悻地收回视线——算了,反正,当着还不知道是否可以信任的外人,也不是暴露行动路线的时候。
房间里十分微妙地安静了一小会儿。雷佐放在桌上的手臂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再次开口:“至于雷暴,我们当初……”
“等等!等等!”一直保持着安静的魏特突然开口,脸色也似乎有些不对。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一……二,还是三?”他紧盯着雷佐,小心翼翼地问。
雷佐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你说呢?”他反问。
魏特的脸立刻垮了下去。
“……嘿!鱼鱼!说人话!”泰丝不满地敲桌子。
伯特伦抱起双臂——他倒是听懂了。
他花了一些时间来了解赏金猎人公会。公会有一条很奇特的规定:一、所有猎人为自己的任务负责。如果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违反了当地的法律,所有责任由猎人自己承担,公会概不负责,但保留猎人在公会中的位置;二、猎人在任务之外违反任何法律,一经发现,所有责任由猎人自己承担,且立刻从公会中除名;三、猎人假借任务之名违反任何法律,一经发现,所有责任由猎人自己承担,立刻从公会除名,且公会将视其情节轻重进行追责。
雷佐违反的很可能是最严重的第三条。
“没有一个字会漏出这个房间。”他立刻表示。
而魏特已经快要趴到桌子上了。
他只听雷佐说他有关于风临城的消息,就兴冲冲地联系了独角兽号……他不知道这消息是违规的啊!
即使独角兽号会为他们保密,但作为知情者的他,如果隐瞒不报……好像也是会被除名的啊!
年轻的赏金猎人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紧握双拳下定决心:“我、我也会保密的!”
雷佐嘴角一掀:“……蠢货。”
连这样的家伙也能当上赏金猎人……公会真是越来越不挑了。
无辜被骂的魏特很有些委屈,委屈得泰丝也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头:“蠢鱼。”
“我已经得到了公会的特赦。”雷佐说。
“明白。”伯特伦立刻点头,“我们欠公会一个人情。”
“是的。”雷佐承认,“一个你们很快就能还上的人情。”
伯特伦很有兴趣地挑眉,雷佐却没有再解释。
魏特左看右看,欲言又止,蔫蔫地缩起身体,更加委屈了。
他总算是听明白了,他并不会违反什么规定,伯特伦的保密跟他的保密根本不是一个意思,而雷佐也不过是在戏弄他而已……可是,被泰丝他们戏弄也就是了,为什么连自己公会的前辈也要逗他!他有那么好玩吗?!
“你们的公会……”泰丝正拍着手不吝称赞,“可真能算计啊。”
雷佐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不会算计,也没法在这个混乱的星域里屹立上百年。
公会大概早就知道了他的违规,但规定里的“一经发现”,并不是句套话——如果新布瑞坦帝国没有发现且追究他的责任,公会也只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看似严密又严厉的“规定”里,有许多这样可以以不同方式来解读的东西,也只有魏特这样的傻瓜,才会像面对什么神圣的法则一般,把每个字都当真。
但规定依然是规定。如果他保守着这个秘密,以个人的身份与独角兽号做个交易,固然会受到独角兽号的保护,却会影响公会与独角兽号之间的关系。所以当公会派人找上他,提出“建议”的时候,他立刻就接受了。
三十年的时间里,他其实一直都在等着有谁来找他。新布瑞坦,公会,或者昔日的同伴……相比之下,最终是公会先找上门,而且并不是为了把他拎出来杀鸡儆猴,已经是他的幸运。
“当时,我们的同伴里,有一个纳登人。”他说。
三十多年前,雷佐也才二十出头,离开他失去生机的故乡没几年,刚刚当上了赏金猎人,自以为经历过了苏迦血色风沙的洗礼,就能把任何危险和任何规则都踩在脚底,冲动,贪婪,无所畏惧。
他跟几个同伴暗中计划,以“为一位雇主寻找丢在风临城的珍贵资料”为名,想要闯一闯风临城。
“任务”之中的意外收获,公会并不会抽成。只要这一趟能成功,他们就再也不用接什么任务——当时这么干的赏金猎人绝不止他们几个,公会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所做的最犯忌讳的事,其实是以任务之名骗取了公会的优惠资源。
但他们也没办法。闯过雷暴需要足够灵敏和快速的飞船,而他们没钱。
他们那一群,大都是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家伙,不是没有能力赚钱,只是从来存不住钱。包括那个纳登人,提亚纳。
那是个话很少的女性,并没有酗酒滥赌之类的坏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