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歧站在距离边秋光三步的地方,负手悠悠转着豁口剑,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对方冷如剑刃的目光。
实际上,他的身形已经不动声色调整得能瞬间后跃,随时准备在边秋光拔剑前开溜,对此他也算身经百战。
面上却是淡然从容。
“边门主曾经说过,和徐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寻思着霄山的确没有十方阁富裕,门主还克扣了我的月供,但也没视财如命到和同门闹翻的地步吧。”
他在边秋光冷沉的目光下,用脚尖搓了搓一块小石子,“虽然我不知道门主当初叛出十方阁,为何又留在霄山这险恶之地为徐深收拾烂摊子,但当时没有选择去打家劫舍,证明门主也不会看中徐深的赃.款。”
边秋光抬手向剑鞘,夏歧顷刻拔腿而起,却见对方只是拂去剑鞘上的雪,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夏歧:“……”一百来岁的人了!幼稚!
边秋光的目光变得渺远,又眯眼缓缓道:“弑师之仇。”
夏歧瞳孔一缩。
这四个字如惊雷落在他的耳朵里,炸得他有几息找不到思绪。
他下意识在识海里出声:“……柏澜……”
那边似乎也久久回不过神,片刻才应了一声,表示在听。
传闻百年前,十方阁岳洛老阁主因心魔受伤,又因心魔陨落,而徒弟徐深坚信心魔一事与当初的魔妖兽有关,在老阁主陨落后立马带人前往灵影山。
而夏歧在沉星海得知徐深上门讨说法的理由是假,他便猜测老阁主的陨落或许有端倪。
却没想到徐深竟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
而秋光居然也没有对他避讳。
边秋光既然说了起来,干脆把始末告诉了夏歧:“当年师父确有心魔劫,徐深故意让我去追杀邪修,离开南奉,等我察觉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徐深带着悲愤的兄弟们前去灵影山,归来时,我前去拦截打了一场,当场决定与徐深割裂。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夏歧没想到霄山与如今十方阁的恩怨不止互相看不顺眼,是蕴着两位掌门的血海深仇。
他想起徐深带走满灵影山的天材地宝,又觉得此刻的边秋光有些好说话,便好奇问道:“灵影山的财宝,门主当真一点不动心?”
边秋光面色淡然:“财宝面前,谁能不动心。弱肉强食的杀戮也很正常,反正霄山之上没有什么好人,”话到此处,他顿了顿,眼里浮出夏歧从未见过的深邃严肃,“强者可以不懂他人的生存之艰,但对生灵毫无敬畏,以至漠视生命,不能称之为人,不可与之为伍。”
夏歧一愣,灵影山之战持续了七天,满山妖灵在有备而来的十方阁獠牙利爪下被屠杀殆尽,血流成河,覆灭于朝夕之间,才化为徘徊在沉星海上不肯归去的亡魂。
猎魔人门主说出这般话,让他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不由生出些肃然起敬。
同时,他暗中松了口气,这么说来,深仇大恨之下——
“那霄山与十方阁不仅没得谈,魔患结束后,得把丫的一锅端了。”
边秋光看他一眼,似乎好笑他说这话轻松得就像吃饭睡觉:“嗯,结束魔患和端了十方阁便交给你了。”
夏歧憋一口气想吐回去,又察觉自己说的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万分艰难,想必连清宴都不敢夸下海口。
而且如今还被十方阁堵到门口了。
边秋光见不远处的顾盈走了过来,眼里已经没有夏歧了,只道:“十方阁的事我有分寸。”
自己的这位师父虽然对他严厉苛刻得几近虐待,作为门主却是整个霄山的定心咒。
夏歧便也安心了几分。
他忽然想到什么,拦住边秋光的去路:“等下,把我五年来的月供还给我。”
边秋光睨了他一眼:“你吃住在霄山,用钱做什么?”
以前夏歧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欲望,有吃有穿,便不在乎月供,前几日向兄弟们了解了下猎魔人月供,才惊觉自己损失了多少。
他还得努力缩小与清宴之间的贫富差距呢。
夏歧义正辞严:“我要成家立业,我不能委屈了我的道侣。”
识海深处轻声响起一声疑惑的“嗯?”似乎对他此番话有几分迷惑。
边秋光好整以暇,仿佛之前那个一脸“钱乃身外之物”的人不是他:“你让他也入霄山,我就还给你。”
夏歧心想得了吧,除非霄山强大得能上苍澂把掌门抢回来,他只道:“……他不方便。”
边秋光微哂:“对方又不是开宗立派或者一派之首,换个门派哪有什么不方便?”
夏歧:“……”自家道侣还真是。
他眼看着那气定神闲的背影离开,拳头硬了,却又打不过。
五年月供的真金白银在他手上哗啦啦流失,声音清脆得令人心碎。
夜里,雪夜初霁,星夜万顷。
夏歧躺在床上,翻阅着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