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榭宴厅的明亮烛灯歇了,留下沿途一层光晕温柔的琉璃星灯送着离去的客人。
夏歧见清宴与几名苍澂弟子伫立在飞云榭门前,似乎在商议探查锁魂铃的事宜。
他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的困意涌上来了,打算先回去躺平睡觉。
才没走几步,刚要踏入回廊,察觉有人朝他走了过来,不由抬眸望去。
只见一位素未谋面的长谣弟子疾步而来,面上笑意盈盈,夏歧正要给这莫名乐呵的人让路,却发现那人竟是迎面凝视着他,接近后立马亲昵地抱住他的手臂。
“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夏歧被猝不及防挂到自己身上的人吓到,瞌睡顷刻醒了,忙后仰躲开此人亲近的意图:“大哥你谁,怎么不自报家门就动手动脚?”
面前之人闻言不由神色委屈,眉眼露出有几分孱弱的阴柔,连责怪的话都说得轻声细语:“你怎能忘了我,我两曾经夜夜相拥而眠……唔??”
夏歧当机立断捂上这张乱造谣的嘴,这简直飞来横祸,忙仓促地看了一眼清宴,正好对上清宴饱含深意的一眼……
他冤得简直无处可说,回头睨着楚楚可怜的人:“你找负心汉能不能打着灯?这黑灯瞎火的,怎能摸一个人就来诬陷?”
男子闻言也不恼,眼角弯弯,黏黏糊糊地握着夏歧的手。夏歧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往外冒,抽回手就要去拔剑劈了这无妄之灾,拉扯间总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
男子也不甚在意:“歧哥哥,我不会认错你,你的蝴蝶骨上有一颗痣……”
夏歧的手蓦地顿住了。
他犹疑地一琢磨,这人莫非偷看过自己沐浴,毕竟他也不是个喜欢在外随便脱衣服的人……转念又循着这个令人牙酸的称呼细细思索,居然真的想起了什么。
他神色一动,面上缓缓露出正色。
是了,是他思路窄了。
若说与他相拥而眠,知道他身上痕迹的……除了清宴,便是二十年前,年幼时期……与他一起被关押在不见天日,阴冷潮湿地窖的那群孩子。
夏歧蹙眉重新打量面前的男子,好似真的能与记忆中一位比他小又爱粘着他的孩子对上。
他一时怔愣。
都怪那几年光景称不上什么好时光,触及相关回忆,随之涌来的只有无边黑暗冷潮,萦绕在呼吸之间的霉味腐臭,以及灵根被反复炼取后经脉永不休止的疼痛……
如今再见,他成了猎魔人,对方成了名门正派的弟子,看起来都混得差强人意,还亲手诛杀过不少魔与邪修。
但那段日子在心里留下的阴冷被晾干了多少,却是谁也说不准。
两位暌违多年的故人无声对视,似乎都不知从哪开始叙旧。
“我是白轩呀,”男子先轻声开口了,“你走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前几天看到你,我没敢认……”
“白轩……”夏歧无意识地沉吟回想,是了,在浑浑噩噩,不辨年岁的那几年里,那个瘦弱的孩子是唯一在他清醒的时候与他说话的人。
他眸光一动,不由也放低了声音,“……你后来竟然没事,那便好。”
先天灵根再得天独厚,被日复一日地毁灭式炼取,不到几年便完全废了,自然也会拖垮身体,然后被邪修丢进乱葬岗安静等死——孩子们小时候便被捉来囚禁,再离开地窖便是濒死之际。
只是比起死亡,好似中间那几年时光更让人肝胆俱裂。
夏歧到了十二岁被拖出地窖,出门时只记得白轩撕心裂肺的哭声……
好在如今白轩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也算稍有宽慰。
白轩见他想了起来,开心地又挽住了他的手臂,如以前那般软声开口:“歧哥哥,这些年来我总是念着你,如今相逢,我两又能作伴了……”
夏歧对这般亲昵有些吃不消,还察觉到某位仙尊无声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不由背脊一僵。
他心想自己粘清宴都没这么纠缠不休的,只好无奈开口:“……好了,白轩,你如今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了,稍微维持下门派形象……”
白轩咯咯一笑:“歧哥哥,你怎么成了猎魔人,猎魔人有什么好,朝不保夕的,你不是出了火坑又进狼窝吗,不如来与我一道……”
夏歧神色一滞,似乎慢慢意识到什么,面上情绪不动声色地敛了。
他垂眸几息,对白轩笑道:“我寻思着长谣也不见得式微,怎么尽想着挖其他门派墙角?”
白轩朝他眨眨眼,凑近他的脸颊吹气:“不是长谣哦……”
谁知还没等话音落完,他忙仓惶疾退躲开猝不及防的剑光,面上的乖顺神色重重一扭曲,不可置信地看向挥剑之人。
夏歧松散提着剑,浑身都是被触碰的不自在,让懒散眉眼间带上几分疏冷。
“要随你们炼锁魂铃,那就更不必了。”
他余光见一袭银色衣袍已然来到身侧,就要上前,不由伸手一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