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边界,破败村庄的屋舍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矗立。
午夜雾气稀薄,月华落在黑影手中的那柄剑上,化为雪亮冷凝的光缓慢流过剑身。
细看那柄剑,说平凡朴实都算抬举,剑身早已崩了一个豁口,像无端缺了牙,看着是寒碜了些,但缺口没有截断剑身上繁复蜿蜒的符文,还能用。
怪不讲究的。
就算剑身呈常年饮血的黯哑,剑锋锋利如雪……也实在不是什么宝剑珍品。
如今这柄剑正稳稳压着一名跪倒在地的邪修,锋利剑光逼在他侧颈突起的血管边。
再进一寸,回天无术。
邪修喉咙间发出“嗬嗬”残喘,如濒死的毒物,伺机寻找咬断敌人喉咙的机会。他目光凶狠渴血,望向这几天来,如鹰隼般紧追其后的人。
那身影一袭笼罩全身的黑斗篷,如同鬼魅,黑色兜帽下竟然面容年轻,那眉眼生得清俊温和,无端让人想起水乡晴天里氤氲清润的斜丝细雨——像个从书院放学后游街观花的学生,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场景。
此人偏偏裹一身浓稠夜色,脸颊沾染血痕,眉目因此染上几分冷锐无情的锋利。整个人如抵在喉咙上的剑刃一般,令人肝胆生寒。
冰冷的月光沾染不上黑斗篷,却在他面上留下惨白霜色,如月光下的行刑者。
四周的地上,崩石裂土的剑气划痕横陈在脚下,破坏了一个即将完成的禁忌法阵。
法阵里的魔气走漏,早已失效。
夏歧面上不动声色,握剑的手紧了几分。
死而复生的惊悸与重伤疲乏一重重袭来,逐渐带走他所剩不多的神志。呼吸之间,肺腑的灼痛已经变得尖锐。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上一世,他追杀这名邪修翻山越岭,到了陵州地界。
邪修像是穷途末路的困兽,被逼急了,在不远处的村庄画下禁忌法阵,法阵以村里活人的血肉为祭,招来了游荡在附近的魔妖兽,势与夏歧玉石俱焚。
不知道邪修从哪本阴损典籍上抄的法阵,竟然还套了空间崩塌符文,能让踏进其中的人如坠悬崖,跌入无底虚空。
夏歧也战到强弩之末,不慎被诱入阵中,脚下一空,阵中敞开的空间如野兽的巨口,贪婪地等待落入腹中的猎物。
那一刻,他察觉有人赶来,把他护进温暖怀抱,还替他格挡开致命一击。
但法阵吸收了魔妖兽的魔气,顷刻爆炸。
周身魔气乱流如凌厉坚硬的刀刃,卷着两人坠落无底深渊。
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又回到看着邪修逃跑背影的时候。
夏歧意识到自己重生了……这一次,他来不及多想,立马抄近路,阻止了邪修完成阵法。
夏歧连日且追且战,与邪修殊死消耗,浑身是伤,致命的和不致命的凑了个整,还断了一处肋骨……伤药早就用尽,全凭暗中死死咬牙支撑。
剑尖缓慢划过邪修的身体,停在心脏位置。
邪修眼里终于浮上恐惧,他骇然咬牙:“我与霄山猎魔人无冤无仇……何以非要致我于死地!你到底是……”
却见夏歧微微弯眼,不见笑意,只有森然阴郁之气,毫无温度的月光把他的唇色映得更浅。
“我?从黄泉里爬起来,来向你索命的厉鬼。”
剑无情地没入心脏几寸。
邪修瞠目哑然,鲜血蜿蜒流出嘴角,他急忙往身上摸索,恐惧得发颤,钱袋与法器急急散落一地。
“这些都给你……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夏歧扫了一眼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心想这些要是有用,躺在地上的不就是我了?
他面上不显,微微弯腰,貌状犹豫地摸了摸下巴。
“是吗,你给自己估估价?”
话音才落,邪修见他有所松懈,眼里暴起狠厉的光,一把淬毒匕首向他刺过来。
夏歧没动,还搭在剑柄的手利落往下一压,锋利剑尖穿透心脏,没入地面。
顷刻卸力的匕首堪堪掠过他的眼前,眼睛没有眨动一下。
危机解除,夏歧面上的淡然终于崩了。
五年前,他中了这邪修的禁咒,附在灵台上的霸道咒文吸食了一切七情六欲,让他浑浑噩噩过了五年……直到此刻,才亲手把他杀了。
这个禁咒非死不可解除,好在重生的那一瞬间终于崩塌了。
夏歧缓慢吸了口气,身形不稳地一晃。
他拔出尸体上的剑,扫了一眼满地鸡零狗碎,差点搭进去一条命,就这么点东西……
不过聊胜于无,他弯腰要去拾……下一息,原本松弛下去的背忽然绷紧,他几乎没有犹豫,迅速轻巧地向后一跃到墙边阴影处,弓腰屏息,敛去身形与气息。
午夜的村庄太过安静,月光亮得不同寻常,把四周阴影拉得宛如环伺猎物的巨兽。
一处黑暗中,细碎的咀嚼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