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陆公馆,陆恒好不容易拦下一架黄包车,言说去上海滩妇幼协会。
一路上耳闻鞭炮阵阵,仿佛过节一般,那拉黄包车的车夫,也兴冲冲说不完的话。
洋人三艘战舰被击沉在河口内,其他战舰仓惶而逃,具体的东西老百姓们不知道,只道是胜了洋人了,那一个欢喜,简直不言而喻。
先还八国联军打到京师,令人心惶惶。这里一转眼,洋人的舰队便遭了重创。心气一下子又提起来。
陆恒则如局外人,此间耳闻目睹,心中却没甚波澜。
一则他做这事,一开始出发点是为自己出口恶气;二则陆恒深知,恐怕过不久,便要有人埋怨了。
洋人都跑了,洋人开办的工厂怎么办?工厂里做工的工人怎么办?货物出不了港口怎么办?
到时候百姓们的生计成了问题,今日的英雄,立马人人喊打。
好在陆恒早已过了这坎儿——袁宫保帮了他不小的忙。如今早已不将这些东西萦绕于心。只不亏了自己的心,他想做什么做什么,全不在意他人看法。
到了妇幼协会,见门边也是鞭炮连天。给了车夫一角碎银子,陆恒信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见些大姑娘小媳妇抱着些婴孩,叽叽喳喳兴冲冲说着什么。林黑儿笑的开心,也抱着个婴孩,一抖一抖的哄着。
直见到陆恒进来,林黑儿笑容更盛,忙迎上来,道了声:“陆先生。”
陆恒笑呵呵的看着她怀里的小孩儿,道:“这孩子挺可爱。”
林黑儿笑道:“就是先前先生救出来的苦命孩子。您看他,白白嫩嫩的,多乖巧呢。”
陆恒也笑起来,心中十分舒畅。
别人怎么吹捧,他都无所谓。唯独这些孩子,他们活下来,陆恒极是开心的。这一点,最重要。
说着话,进了里屋。
陆恒道:“这段时间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林黑儿说:“有先生镇着,青帮从旁回护,等闲哪里有人不长眼来找妇幼协会的麻烦。这些天都挺好,充实、满足,虽然忙了些,但心里高兴。”
陆恒哈哈一笑:“我是个懒人,这些事全挂在你们身上,惭愧,惭愧。”
林黑儿摇头:“陆先生,您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您,哪有现在?”
陆恒失笑摇头:“你呀,就甭捧我了。”
坐下来,有姐妹端了一碗热茶来,陆恒美滋滋的喝了几口:“舒坦。”
林黑儿便说:“先生,刚刚河口沉舰一定是您的手段。真好,洋人横行霸道,欺我神州,满清唯唯诺诺、孱弱不堪,今天总算出了口恶气了。”
陆恒微微摇头:“恶气是出了。但后果还没来呢。你瞧着都放鞭炮如过大年,等过几天,洋人的工厂关门,港口的货物出不去,到时候我就是众矢之的。”
林黑儿一怔,想到这个后果,立时说不出话来。
便急切起来:“那该怎么办才好?”
陆恒摆摆手:“小事而已。只须不萦绕于心,诸外何以加诸于我?至于这后果嘛,其实也不算什么。上海滩是洋人趋之若鹜之处,只要这里有钱赚,洋人该来的还是要来。”
顿了顿:“只是在此之前,他们会想办法解决我的问题。没解决,他们不敢来。”
说着,他伸手止住林黑儿的急躁,笑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们奈何不了我。我猜他们会想办法找中间人来说和,跟我服个软,答应我一些条件,得到我的承诺。然后才会来上海滩。”
他笑道:“我稍后去去徐宝山家住几天,等着人上门。”
林黑儿听完,心中隐隐明悟,随即恍然:“难道这都在先生的计较之中吗?”
陆恒哈哈一笑:“倒不是什么计较不计较。我知道洋人的秉性,其实都该知道洋人的秉性,畏威而不怀德。要洋人老实点,不打怕了他,万万难以做到。”
“昨夜推了洋人的租界,今日本打算将洋人的舰队引来,一并尽数弄沉,没想到洋人溜得快,未能尽全功。”
“不过料来足以令洋人胆颤。”陆恒把茶水喝完,站起来:“我就等着洋人上门,看他们怎么说和。”
他往外走,忽然转身:“你说,我要是逼着洋人签订个什么条约,你觉着怎么样?”
林黑儿顿时呆滞如石。
这操作,有点骚的无法想象。
极具反差感——历来是清廷跟洋人签条约,各种服软,各种认输,各种卖国。现在却有一个人,独自一人,要逼着洋人签订条约,要洋人服软,那场面,想想一定非常喜乐!
离开妇幼协会,陆恒又坐黄包车,奔徐宝山的宅子而去。
到了徐宝山的宅子,果然比陆公馆更恢弘些,不过较之于陆公馆的西化特色,他这里更多的还是本土特色。
早有人进去通报,徐宝山忙不迭出来,把陆恒迎到屋里。
让人奉了茶水,徐宝山道:“陆先生,您今日这一手笔,上海滩炸了,全国都快要跟着炸了,全世界都要震惊啊。”
陆恒摆了摆手:“甭跟我说这些。徐大人,我来你这里,以你的老谋深算,当是知道我为何而来吧?”
徐宝山一滞,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