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个时代,处于一个旧的将去、新的将来的时间混沌区。
被阉割、扭曲了的古老思想仍大行其道,但新的东西也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人们之间。
拿一个比方,就说白家,白文氏当家这事,便可以见得一斑。
古来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除非家中没男人了,否则哪儿轮的女人当家?
而白文氏以媳妇的身份,在丈夫、小叔子还在的情况下,执掌偌大一个白家,抛头露面,挽回白家的生意。在此之前,这是极其少见,甚至不能见的。
可眼下,是堂而皇之出现在京师。
而许多人却是见怪不怪。
若说这事有上头一个老妖婆顶着——老妖婆当国嘛,她也是女人,凭什么老百姓女人便当不得家?
这是谬论。
武则天当皇帝的时候,也没见民间是女人当家作主。
真实的原因是,这个腐朽的朝代在对外战争之中失败、被种种侵略,带来的新的思潮,开始影响到民间百姓。
就说黄包车,这玩意儿就是外头传进来的。
又如头发样式——陆恒在东北时候,留个光头人家还指指点点。但到了这里,街面上偶尔却可以看到一些剃了辫子的年轻人了!
官府已是不管这个了。哪像鞑子入关时的留头不留发?!
这是洋人带来的影响。
东郊民巷的洋人们,为这个腐朽的朝代带来的是方方面面的侵略。
又如照相的馆子——那种一下子闪起来,能亮瞎人眼睛的镁光照相。也有。虽然少。
再比如电报。
十多年前李鸿章在天津设立了电报局,现在京师也有发电报的地方。
这都是一个新的混沌时代即将来临的先兆。
所以女人抛头露面,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带九儿出门、抛头露面做些营生都不算什么。陆恒的大光头,奇也只奇在油光发亮,而不奇在发型问题。
陆恒已经打算蓄发——蓄一头板寸出来。
带着九儿出门,这姑娘其实还有些羞涩。她是乡下来的,思想还没有彻底转变。她衣服穿着,也显得有些奇怪——作为出身很低的东北女性,她本来穿的很土,到了京师,置办了一些好衣裳,她在家里穿倒是没觉得怎样,但要是出门,便觉得不好意思。
这种心情,体现在在外的,便是气质与衣裳的不搭。
陆恒没说,这样的事,需要慢慢适应。
到了白家,见白家人的时候,九儿也有些不自在。总还是顾及着自己的出身问题。
稍作一番介绍,陆恒便把装着东珠的小木盒取出来,放在桌上,打开来。
白文氏看的有些眼热——作为女性,最是见不得这个。
白颖轩白二爷拈了粒珠子,仔细瞧了一番,点点头:“的确是上品的东珠。”
白三爷也看的啧啧有声。
陆恒道:“那依二舅三舅的眼力,这些东珠大概能卖多少钱?”
这盒子里有三十多颗东珠,都是个顶个的大。
白颖轩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事你三舅最了解。”
白三爷便笑道:“你这盒东珠都是珍品无疑,个头也不错,光泽也极好。东珠是皇室贡品,极受追捧,这些珍珠我给你估个价,大概值十五万两。找到好买家,能往上抛一抛,十六七万左右。遇不到好买家,可能十三四万就卖了。”
陆恒心下有数,与他自己估的价差不离。
便笑道:“三舅估价合适。”
就说:“那就劳烦三舅帮我出手。”
白三爷笑着点头:“没问题。三天见分晓。”
完了此事,陆恒和九儿在白家留着吃了顿午饭。
饭前饭后的时间,陆恒与白颖轩夫妇、三爷白颖宇聊了许多。九儿则跟关香伶、白玉婷去参观白家大宅。
陆恒告诉白三爷,九儿以后管海澜园的财物进出。白三爷表示合该如此。说海澜园是陆恒的,陆恒不派个人看着,白三爷反倒不自在。
又说他午后就去联系工匠,准备着手装潢海澜园。
零零总总,倒是许多事。掰开了话说不完。
午后,陆恒与九儿告辞而去。
这一番,就是让九儿见见白家人,主要是见见白三爷。以后在海澜远共事嘛。
眼下陆恒的主要注意力,放到戏园上。
在他看来,消息渠道,尤其是通往宫里的消息渠道,海澜园是最好的选择。其他诸如通过白家、程廷华之类的,那的确不大靠谱,消息单一,而且容易直接连累到他们。
眼下开药铺是小事。有白家帮忙,药铺立马就能开起来。
戏园子则麻烦许多。
装潢什么的都是小事,重要的还是要打通关系。
好在一有白三爷,二有高峒元,双管齐下,应当顺利才是。
所以下午把九二送回家之后,陆恒又提着礼物去了白云观。他知道高峒元今天要去宫里,或许不在,但那没关系,心意尽到了便作数。
到了白云观,高峒元果然不在。
陆恒便把礼物留下,直接走了。
这会儿不急着回家。却往火神庙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