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宫羽田设宴,以主人家的身份宴请魏合意、陆恒师徒。
宫羽田在京师当差,一直未归。魏合意、陆恒师徒在这里住了六年,却还是六年来第一次照面。
按宫羽田说法,他回来了,得尽到礼。
酒足饭饱,又一番叙旧,直至深夜方才作罢。
回到偏院,陆恒熟练的烧起柴灶,给师父煮汤洗脚。
魏老道把他叫主,让他先别忙,说:“过来跟为师说说话。”
让陆恒坐下,魏老道看着他,良久,道:“六年前在雪地之中遇到你,从此结下师徒的缘分。你十岁时心智便已成熟,这几年来,想必早有许多疑惑,只是没问我。”
不等陆恒回答,老道抬起头,望着天上明月,悠悠道:“我来辽东,是为避祸。这你知道。但你可知,我避的是什么祸?”
陆恒摇头。
魏老道叹息了一声,道:“我有一位至交好友,名叫阎书勤。七年前,我在胶地的一座小山上的道观里,整日诵经拜神,他来找到我,我与他谈了三日...”
到这里话音一转,说:“知道阎书勤是什么人吗?”
陆恒摇头。
魏老道沉吟了一下:“他是白莲教大罗道的道主。”
白莲教!
陆恒听了为之一怔。
他怎不知白莲教?鼎鼎大名啊!
魏老道便说:“乾隆、嘉靖之交的白莲教大起义之后,白莲教便没落了。但白莲教传承千载,没落归没落,消亡却不容易。”
“白莲教龙蛇混杂,既有下九流的江湖客、旁门左道,也有佛道二门之中的分支。这大罗道,便是道门化入白莲教的一支。”
“为师出身道家,曾与阎书勤为友。此人虽入了白莲教,却是个耿直人,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自甲午之后,满清被打折了筋骨,东洋、西洋的触手伸到我神州大地,他们与满清的贼官儿勾结,拼命压榨百姓,使百姓苦不堪言。”
“白莲教便有了起事的心思。阎书勤于是找到我,请我入伙。我本不愿掺和这样的事,可...”
“我所居之道观,山下有一座小镇。那日忽然来了一帮西洋和尚,他们看上了镇上大姓的宗祠,要改建为教堂。镇上的百姓不愿,于是他们一边笑眯眯与百姓虚与委蛇装好人,一边给贼官儿施压。”
“堂堂天朝上国的官儿,给西洋和尚作了狗。第二日,便派兵镇压,打死打伤百姓数百人!”
“阎书勤告诉我,这样的事,遍地都是。”
“西洋人以教堂开路,一边糊弄百姓、贩卖大烟,一边勾结脏官儿压榨百姓。他们禁止百姓祭祖,隔三岔五发二两米引诱百姓拜他们的神,愚民麻木,岂不知这些米本来就是他们的!却被西洋人拐着弯压榨了去,回过头来用这米来愚弄、收买他们。使他们忘祖、忘根儿!”
“阎书勤说这是绝户计!若任凭如此,百十年后,再无中华!”
“为师前半生庸碌,不知天下的大义。阎书勤一席话,将为师惊醒。为师于是跟他下山,加入了白莲教。”
陆恒出神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若说东洋人在甲午时用巨舰大炮打折了这天朝上国的脊梁,那西洋人便是润物无声,用大烟、用教义步步侵蚀,釜底抽薪,要彻底覆灭华夏的根基。
“我们聚在一处,有十八个头领,在梨园屯共襄盛举。阎书勤说官府既枉法,我等便不守法。翌日起兵,烧了梨园屯的西洋教堂。”
事情传出去之后,阎书勤等梨园屯十八魁首名声大振,许多江湖同道和百姓前来投靠。
满清官府看事情闹大,不由分说派来绿营兵马镇压。在枪林弹雨、大炮火枪之下,起义失败了。
十八魁首死的死,逃的逃。魏合意在混乱之中与其他人失散,藏了十几天出来,发现自己已是海捕文书上的通缉要犯。
“我昼伏夜出,寻到阎书勤,发现他竟然要与官府姌和!”
“我不相信官府。梨园屯之事,阎书勤本与官府通过气。可事情一发,官府立刻变脸,第二天就派兵来镇压。”
“当时我已是七十多岁,见过太多太多的事。鞑子满清,历朝历代以来,是最不可信最恶心的朝廷!”
“白莲教自康熙年间屡屡起事造反,打的都是反清复明的旗号。梨园屯的血还未冷,阎书勤却一掉头与满清的官儿姌和!这教我怎么想?!”
“我既心灰,又愤怒。”
“后来我醒悟,这天下,若要得一个好,推翻满清才是第一。不把这烂到没法说的朝廷推翻,任凭他阎书勤怎么搞,都是枉然。”
“但我势单力孤,我区区一个道士,通缉犯,有什么本事推翻满清呢?”
老道士笑起来:“所以我想了个法子。”
他看着陆恒:“我找到几位好友,前往京师,刺杀慈溪!”
到这里,老道士沉默了良久。
“可我失算了。”魏老道站起来,佝偻着望着月亮:“天下纷乱,我以为只要杀了慈溪,使这鞑子的朝廷群龙无首,失去对天下的控制,到时候草莽龙蛇并起,自有英雄应运而生,匡扶华夏。”
“但为师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