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便能解脱?”文筝似乎并不意外黄良玉有这般说辞。
祝英齐曾告诉过她,黄良玉可是能做出在婚礼当日不顾一切与情郎私奔的人。
这样的女子,看似柔弱温良,实则倔强到骨子里。
文筝不否认黄良玉是勇敢的,可这样盲目的勇气却让她不敢苟同。以伤害身边亲近的人为代价成全自己的爱情,真的值得么?
答案显而易见,不值得。否则黄良玉也不会成了玉无瑕。事到如今,除了埋怨怪罪于自己本身以外,不肯低头不肯折返,偏偏要一条道走到黑。
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刘大小姐神情平淡,轻笑道:“世间有何其多的人在苦难中挣扎,照黄姑娘的说辞,倒不如一死了之,何必苦苦支撑着也要活下去呢?”
这些道理黄良玉又岂会不知,可即便心里再清楚不过,终究也还是开解不了自己。
她痛苦地闭上眼,“我做错了事,不知该怎么回头了……”
做错了事,那么错在哪里?
黄良玉是受害者,而不是罪无可恕的恶人,可她却因为自己的少年无知,意气用事伤害了身边最亲密的人,她的父母、亲族还有祝英齐……每每回想起自己乘舟离去时祝英齐在岸边声嘶力竭的呼唤,心口都不由得泛起一阵被撕扯般的疼痛。
“良玉——回来!”
午夜梦回,混杂着雨声,那声音总会不间断响起,竭尽全力的呐喊挽留,早已悔不当初的自己拼尽全力想要回头,却总有一双手拉扯着不放她自由。
秦京生,她的秦郎,将她带出从自小长大的闺阁后,却没能实现曾经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给她幸福,反而因为求学缺银两,让她散尽细软不够,竟哄骗着将她卖进青楼!也是她傻,没能早点看清,竟然巴望一个负心人功成名就,盼他赎回自己苦尽甘来。
而实际上,秦京生用黄良玉受尽屈辱挣来的银子一面潇洒快活一面却瞧不起她,唾弃她身子脏污甚至屡次施暴于她。
求仁得仁,亦复何怨?
一个成亲当日私奔的女子,一个让亲族蒙羞的女子,所有一切都是自讨苦吃,才落得如今泥足深陷的地步。
乌云遮日,不见光明,黄良玉早就没有了退路……
她想回头,又如何回头?
心灰意冷的眼泪簌簌而下,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
“刘姑娘,您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而玉无瑕只是个卑贱妓子。今日能得您的搭救,无瑕不胜感激,但无瑕配不上刘姑娘的好意。与一个妓子往来恐怕也会连累您的名声,刘姑娘,你是干干净净的,像我这般脏污的人……还是别多沾惹的好。”
黄良玉拖着病体如秋风中的落叶般跪倒在地,自称着玉无瑕,话中之意是不愿文筝与自己扯上关系。
“何必呢,黄姑娘……”文筝何其通透,看穿她绝望的心思,心知劝告再多也于事无补,只能叹息。
黄姑娘黄姑娘。
难为刘姑娘知道自己不堪的往事后还肯唤自己一声黄姑娘,玉无瑕悲凉地想到,
可她做不回黄姑娘了,玉无瑕做不回黄良玉了。
————
玉无瑕还是离开了客栈,回了枕霞楼。
她之前孤身一人逃出枕霞楼是为了寻死,意料之外被文筝救下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一意孤行要走,如今却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灰溜溜又自己走回去。
原来到头,天地之大,唯有一个枕霞楼能容得下玉无瑕。
伫立在楼阁之上,文筝望着黄良玉孤独寂寥,毫无挂恋的背影,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将她拉出深渊的冲动。
何谓干净?何谓脏污?不过自轻自贱的托辞,文筝双眸沉沉,对黄良玉,实在怒其不争。
…………
曾是祝英齐未婚妻的黄良玉,少年郎心头一颗不可磨灭的“朱砂痣”,身为局中人却是他人故事的旁观者,文筝觉得如鲠在喉的感觉莫为此甚。
纵使聪慧理智的刘大小姐,也不可避免地会在心中默默做比较。
比较她的容貌,家世,品性,才华与黄良玉的差别。可那终究是毫无意义的想象,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当做自己的假想敌,因为祝英齐的种种表现而变得敏感,惶恐,稍有不顺她心意的举动便心生悲戚患得患失……
现在想来,这种行为心态当真幼稚得可笑。
不过情有可原,毕竟她才第一次生了爱恋——向来宽以待己的刘大小姐替自己辩解。
哎!
文筝复又重重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所谓的假想敌猝不及防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深陷困境,甚至于寻死觅活,若坐视不管,总归有种过意不去的心结。
这让人棘手的黄良玉。
枕霞楼的老鸨听说她的宝贝花魁女儿玉无瑕不见踪影吓得到处派人寻找,生怕好好一棵摇钱树就这样没了。
一边寻找还要一边抱怨,那日从西湖出艺回来就整日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