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驿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楼上楼下加起来也有十五间客舍,虞曼青她们没来之前,于俜三人自然是占了两个大的相邻客舍,虞曼青一来,姜驿丞将最大最好的一个客舍给了她,十二侍偏偏矫情,都要挨着主子,并且不接受拼房,没办法,只能委屈于家人,于俜一个人搬到楼下的最西边,临近马舍,于家老爷子和那小侍则被分到了最东边,紧挨着厨房。
哪怕此时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于老爷子那边也丝毫未闻。
十一人皆是大个头,将于俜住的客舍挤得满满当当。
老金性子惯是最急,上来就指着于俜道,“王爷可是要俺来替您揍她?”端的是凶相毕露。
尚文挤在她旁边,有些受不了,“闭嘴吧你,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老金不服,正要回嘴,却听曼潇潇厉声道,“都闭嘴,听主子说!”
老金一向有些怂她,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虞曼青也不拐弯,直截了当,“你们自己选八个出来,跟于大人去沧州,其余四个跟我去清泽县!”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片刻后尚文被推出来,小心问道,“王爷这是要和于...于大人互换身份?”
虞曼青点点头,“正是!”
“你们可做好决定了?”她提醒道,“此次于大人是替本王去沧州监工,本就有欺君的风险,你们跟着去的八人需尊她如我,既要保护她的安全,也要防止身份泄露!”
“沧州同知惠如烟与本王自幼相识,本王写封信你们带着,她读了自会替你们隐瞒一二!”
她低头看于俜,似这时才想起,“于大人怎么还跪着,快快请起!”
待于俜告谢站起,她才一脸踌躇,“令严的身份?”
于俜作揖道,“下官届时自有说法,绝不会耽误王爷的事!”
虞曼青拍手笑道,“那感情好!”
她扫向众人,“你们呢?”
众人皆回避她的视线,无人愿意当这出头鸟。
虞曼青将目光调向曼潇潇。
曼潇潇全身的刺立马竖起,“王爷可别忘了七年前家母说过什么!”
“您在我在,不及十尺!”
说完这句,看的却是于俜。
其实这追根究底,还是于俜的那次不通人情。
彼时虞曼青名满京都,这个名却与现在的名誉天下的“名”没什么关系,纯粹是玩物丧志的名。
十五岁之前,虞曼青过的那是相当荒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彼时的京都百姓和现在的西京一样,简直谈“九”色变,百姓们偷偷给她取了个别号,叫“阎罗九”,被她知道了不怒,反让人刻了牌匾从白虎门出发,经由朱雀、青龙、玄武三大门挨个游街,最后绕道最繁盛的主道长安街,大大咧咧,正大光明的抬进秦王宫。
在曼将军的死讯传回京之前,这块牌匾曾一直高高挂在她青然居的正殿中央。
十五岁之前,她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她的亲父是先帝最宠爱的曼贵君,掌控着秦国最强大最精锐的军队——曼家军,亦是秦国史上唯一一个男子将军。
曼将军保疆卫国,常年不在京城,她自小便养在了先凤后,如今的秦国太后膝下,太后偏宠她,甚至超越自己的亲女,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狂傲不羁的性子。
虞曼青十三岁那年,久经沙场的曼将军带着一身的伤被女帝强行召回,父女两人长久不得见,曼贵君这一回宫,却发现女儿与自己期待中的模样相行甚远,强行矫正下,难免失了分寸,最后为挽救女儿与自己已经如履薄冰的亲情,只能任由愧疚和疼爱战胜理智,由着她胡作非为,继续野蛮成长。
女帝爱屋及乌,自是将虞曼青当作眼珠子疼,甚至有段时间传出来要立她为太女的谣言。
谣言最后没止于智者,反而止于虞曼青日以继夜的荒唐之中,要说秦国第一纨绔是谁,只怕刚识字的小孩都能说出“阎罗九”的大名。
虞曼青十五岁那年,西京苍狼军扰乱边境,本是南境的司徒将军奔赴支援,偏偏苗疆又蠢蠢欲动,无奈之下,曼贵君只能再次挂帅出征。
彼时,正泡在温柔乡中的虞曼青丝毫不知,只因京都首魁刚松口应了她的游玩邀约,她甚至抛开曼潇潇和几个贴身侍卫,独自一人就带了那首魁去了远郊捉萤火虫,第二日回城时早已错过曼家军的出发时辰。
那之后方有九王纵马追父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城门吏于俜扭送京卫衙门的一幕,虞曼青在京卫衙门足足喝了两个时辰的茶水,才被刚执了仗刑,走路都不甚利索的曼潇潇接回宫。
女帝早等在青然居,甫一相见,便是一个巴掌,外加禁足一月作为惩罚。
若那之后曼贵君能安然归来,那便真没于俜什么事了,可偏偏曼贵君死在凯旋归来的途中。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曼将军,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西京苍狼军赶出秦国疆土,可归程刚过一半,他甚至未能见到最爱的两个女人最后一眼,就抱憾离去。
虞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