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禁不住捂嘴偷笑,还好路过行人本就零星,花魁娘子与盛氏间的玩笑没被旁人听了去。约莫又逛了二三小摊,车马拥堵渐渐疏散,沈渊便携她们回车上,嘱咐小厮行得快些,别当真优哉游哉去了,却发现庙会早就收场。
盛秋筱将青金石簪子好生收在怀中,吃了顿排揎也不恼,只是笑而不语,如常陪着花魁说笑、看风景。去往玉瑕山行车熟路,沿途风物早就烂熟于心,沈渊草草瞥过几眼,转而放下帘帐,准备阖眸养神,却听身边盛氏忽然开口。
“姐姐,听说玉瑕山的长生观虽灵验,苍梧子民最信奉的却是陵光神君,朱雀娘娘,姐姐可曾去过朱雀祠?”盛秋筱微微侧脸,满面作好奇状:“秋筱自幼无依无靠,没有姊妹母亲教导,甚至连朱雀祠在哪儿都无从得知,如今乍一想起来,实在遗憾。”
冷香花魁闭着双眼,全无放在心上:“传说大多无稽,无非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不需要太放在心上。朱雀祠我是去过的,陵光神君的塑像庄严肃穆,的确是天生仙胎傲骨的样子,可惜历经年久,不知当初的工匠究竟如何巧手,才能雕琢得那么栩栩如生。秋丫头,你若真心想去,等从庙会回来,要是还有时辰,我就带你去亲眼瞧一瞧。”
“有了小姐,奴婢才真切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了。”盛氏表示亲近的方式无非主动揽上臂弯,将彼此的距离拉近,欢喜道:“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奴婢能够依靠的,可就是小姐了。”
盛秋筱说得真心,花魁娘子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甚至抬手屈指,轻点上她额头:“又说胡话了。众生芸芸,也只在一座冷香阁中,我仗着夫人的势,勉强能护着你几分;一脚踏出大门,你且冷眼看,还有谁会将我们当回事的?”
西北的女儿或许可以延续荣光,冷香阁的娘子不可以——这话,沈渊现下只能憋在心中,腹诽给自己听,传进别人的耳朵,就不只是笑话,而成了天大的祸患。饶是如此,秋筱也不难听出小阁主的落寞自嘲,鹿眸一转,旋即想出好的应答之策:“众生虽然芸芸,可能够在其间有一方寸立足之地,已经比太多人强出一大截儿了。奴婢知道,姐姐有股子好心气,可万事开头容易知足难,咱们不如知足常乐,那日子过得才叫舒心呢。”
秋筱递个眼色,绯月与绯云紧接着会意,纷纷附和称是。沈渊也不反对,回应一个笑脸,算是给了盛氏面子。两个贴身丫鬟照旧看顾着车中小银铫子,烹煮茶水,摆好点心从食,以备不时之需。车轮辘辘,马蹄哒哒,踩着城郊的石子小路欢快前行,很快就能远远地看见玉瑕山山脉,连绵起伏,巍峨错落,花魁娘子微微掀帘眺望,回头叮嘱丫鬟们收拾好随身物件,自个儿拿过斗篷与兜帽,准备着下车穿戴。
玉瑕山是常来常往的了,面纱罩在脸上,又被兜帽帷幕遮住,实在显得繁复累赘,便被留在车中。兜帽不过陌京城中寻常样式,凡女子所用皆大同小异,白纱轻柔,层层垂叠,偶尔随风微摆,美人面孔在其下若隐若现,与那前人诗中所言“犹抱琵琶半遮面”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记得,头一次随小姐和夫人出来时,小姐是没有戴兜帽的,夫人也不曾吩咐我遮挡容颜。”盛秋筱语气中半带疑惑,被花魁娘子淡淡解答:“那是因为有夫人在,长辈领着小辈出门,还带足了家丁小厮、丫鬟长随,那不计进香、踏青、会宾客,于礼数上都是极稳妥,无需再多此一举。”
盛氏点点头:“生而为女子,实在是艰难。若生得相貌平平,难免要遭人讥笑白眼,可但凡略微平头正脸些,又要无端承受非议,出门在外谨小慎微,稍有差池就要被说成是抛头露面,伤风败俗的,也是实在累心。”
“知道就行了,何必说出来,叫有心之人听见,没准要拿去大作文章。”花魁娘子丢个眼神,嗔怪道:“祸从口出,今儿庙会又人多眼杂,你可千万跟紧了我,别走丢了。咱们楼里刚裁剪过人手,腾不出空来寻你。”
“嗳唷,听着怪吓人的,奴婢才说了要依仗小姐,自然寸步不离。”盛秋筱佯作惊慌,紧紧挽着小阁主的手臂:“好姐姐,也求你走慢些,多多看顾我这个小尾巴。”
花魁娘子的笑意藏在兜帽之下,盛秋筱就站在身边,也难以看得真切。两个丫鬟分别跟随在身后左右,绯云手中提着一只竹篮,不远处还有小厮跟随,实打实是做足了防备,生怕两位姑娘被路人冲撞。正月初一的庙会向来热闹,玉瑕山上又有长生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走出几步便能看到熟面孔,譬如那州来山庄的主人,也趁着节日喜庆,下山来游玩。
“尹先生。”
“淮安。”
盛秋筱与花魁双双见礼,口中称谓却不同,不至于亲疏立见,秋筱却也识趣地后撤半步,不亘在二人之间。两个丫鬟心有灵犀,陪着盛氏就在附近散步,看看景致,庙会上摊贩也不少,东西也比大街边有趣丰富得多。
反而是州来庄主与冷香花魁,被盛秋筱的主动搞得略显尴尬,倒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似的。尹淮安只是随处逛逛,并没提前想到会遇见沈渊,而恰好,他得知了一些事,大约和她所遭遇的有莫大关联。连日来,尹淮安总思忖着何时能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