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接了,实则并没什么胃口。倒不是汤的问题,那乌鸡汤汤水澄澈,滋味浓厚,半点令人不适的油腻味道也无。她只是不太爱汤中药材的味道,早几年喝药着实委屈了舌头,这半年才将将缓过劲来。
“夫人那边可送过去了?”沈渊捏着小汤匙,漫不经心地搅着碗底的一颗枣儿,转头问绯云。
“送去了,送饭的婆子回话说,路上遇见夫人身边的水芝姐姐,就请她一并带回去了。”绯云笑答。
沈渊点点头,又搅了一阵,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到唇边还有些犹豫,想了想,索性放下汤匙,端起汤碗要一口闷了。甫一入口,竟意外地甘润,不像闻着时那样透着药气。满意之余,沈渊仍约束着自个儿不贪嘴,只叫绯云又添了一碗,另挑了几块炖得软烂的脱骨肉,小口小口咬着慢慢吃了。
汤盅里还剩下些汤底,能匀出两份的样子,沈渊嘱咐了两个丫鬟,等下端回屋去,将汤分着喝了,另记得送食盒回去的时候吩咐厨房,现在就将药渣烧好送上来,莫等到晚上——向来温补之材煎煮过后,剩下的药渣加了葱姜,添足量的水,大火烧开滚一遭,沥出药水倒进桶里,用来浴足最是相得益彰。她今日实在困乏,不想等到大晚上。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新年,然后便是元宵。她已许多年不曾出去看灯了,不晓得陌川是否熙攘如昨,是否又有哪家的姑娘少年抬眸偶遇。
今年的变故格外多,又是忧思惊惧,又是疲倦伤神,她也不指望自己能出去了,想着只在后园子里挂些花灯,添些喜庆,逛一圈看下来就当热闹过了。
用过午饭,照例是由绯云去送食盒的,她腿脚快,即便要煎水,往常也费不了多少时辰,这次却迟迟不归。沈渊和绯月两个等了好半晌,才见绯云领着小丫鬟,抬着木桶巾子之类回来,脸上神情还似笑非笑,不住转着眼珠,似是看到什么滑稽的事情,又觉得“兹事体大”,不敢拿来说嘴逗笑。
绯云指挥着小丫鬟放下东西,不等沈渊审她就主动招了,蹲下身服侍着沈渊脱了鞋袜:“姑娘别着急,奴婢知道自个儿晚了,可是带了新鲜事儿回来呢。杏花,桃花,你两个去旁边,我和绯月屋里等一会儿,自己拿果子吃。”
两个小丫鬟正低头道谢,沈渊又问了绯云一句:“午饭拿回来了吗?”绯云答已放到隔壁,沈渊便吩咐两个小的,给她两个大丫鬟把午饭摆过来,又向后两者道:“你们俩就在这屋吃吧,正好说说话。”
绯月与绯云两个笑嘻嘻地点头道谢,打趣说小姐是带头没规矩了,被沈渊一人脑门上给了个爆栗子。等两个小丫鬟捧了食盒和紫砂小罐来,在榻桌上摆好了饭,绯月两个与她们一同退出去,回屋净过了手,又拿了果子给两个小的吃,这才跑跑跳跳三步并两步地回来,带好门,与沈渊一同围坐在软榻边上。
绯云搬把凳子坐在榻前,殷勤地给自己两个盛汤添饭,招呼着绯月快来;绯月先去拨了拨暖炉中炭灰,回来端着个竹编小筐往热水里撒了干花瓣,而后绕到榻桌另一边,饶有兴致地端着碗一同听热闹。
绯云蹲着身,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开了腔:“其实呢……还是那位观莺姑娘作出来的妖。”她小心打量了一眼沈渊神色,见其并未显出厌恶,才继续说下去,“姑娘不是吩咐了厨房,饮食上不要刻意亏待她么?奴婢方才去厨房时,见他们还没歇了灶,几个婆子正围在一起发愁,一个说‘做了她也不吃,平白糟蹋东西’,另一个说‘好歹是条性命,上头也吩咐了的,咱们总不好怠慢’。奴婢听着,这不就是在讲观莺么?就多嘴问了一句,结果还真是。”
绯月忍不住插了句嘴:“她又怎样了?难不成,她还当自己是头牌娘子,嫌弃饭食不好,给厨房脸子瞧了?”
绯云一边讲,一边往米饭里浇些菜汤拌着,听见绯月问,正好歇了歇气:“姐姐别急呀,听我慢慢说。”随着扒了两口饭,又继续讲下去。
“厨房说,因着小姐吩咐,他们原也是按着楼里丫鬟的例,一并做了,还给她单送过去的,也不曾克扣磨蹭。可这观莺姑娘开始还吃些,后来就连碰也不肯碰一下、看也不肯看一眼,整个人佝偻着。这还算好的,有时候她莫名其妙地疯起来,还要摔了碗,饭食全都泼到地上。”
沈渊的眉心开始隐隐有团怒气。她天葵之时本就容易烦躁,此时听着观莺如此作为,顿觉得自己算是白费心了。
“她不吃,那就不必送了,饿了自然会要吃的。后来又怎样了?”沈渊沉着脸色,给这上半段故事一句评价,犹嫌自己不够生气似的,又追问起后续来。
绯云戳着碗里的饭粒儿,抿着唇尴尬地与绯月对望一眼,后者憋着笑递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低下头专心喝汤。绯云也知沈渊这气不是冲着自己的,也跟着放下筷子,端了汤碗,抿着嘴唇低声道:“姑娘说得是呢,那几个婆子就是在商量这事儿,因嫌她糟蹋东西,又看她的身子也没那么差了,就换成了粗使丫头的例。那观莺姑娘虽然不吃,可也不乐意起来,非说是故意作践她,还发脾气说干脆别送了。”
绯云噼里啪啦讲了一段,赶紧闷了口汤,紧张兮兮地从汤碗后抬起头来:“姑娘,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