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二年(1645年)六月,清军占领南京后,多尔衮即以顺治的名义向全国发布了一道空前强硬的诏书,要求:“自今布告之后,京城内外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尽令剃发。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
这道措词严厉的圣旨很快传到了江阴县,江阴“风俗淳厚,敦礼让,崇气节,不屑以富贵利达为事”。尤其是江南人士自明初以来已日益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存条件和状态与明王朝的统治政策密切相关。因此,明代中后期的江南人士普遍关心国事,其政治意识之强、热情之高,在中国历史上可谓空前。而且,与江南的其他城市相比,江阴还是商业重镇和交通枢纽,汇聚了不少慷慨任侠的尚武之士。
同年六月,清政府刚任命的江阴知县方亨履新到任。可能是方亨到任时还没接到从京城发出的剃发令,这位清政府的地方官员穿的还是明朝官员的服饰。方亨到任后,立即召集父老及县衙吏胥,问:“他们为何不交出户籍档案?”有关人员立即送上,方亨派人送往南京。这一细节表明,江阴人在面对崇祯自杀、明朝灭亡,以及随后的弘光被俘、南明瓦解的剧变时,并没有过多的关心,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怒,似乎改朝换代的事与他们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关系。
然而风云突变,就在于那道从京城送往各地的圣旨。就在民间开始不安地传言新政府要求全国人民均行剃发时,这个传言被证实了。管辖江阴县的常州府宣谕豫亲王多铎的钧旨:“江阴县限三日内全部剃发。”这是顺治二年六月二十七日的事情。
方亨可能感觉有些突然,但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来自最高层的决策。次日,他令有关人员将剃发令四处张贴。当江阴士庶获知杀气腾腾的剃发令后,公推了几个代表向方亨请愿。方亨摆出县太爷的派头,对代表们大骂不止。代表们反唇相讥:“汝是明朝进士,头戴纱帽,身穿圆领,来做清朝知县,羞也不羞,丑也不丑?”方亨语塞,无言以对。
两天之后的闰六月初一早晨,方亨再次接到常州府要求严格执行剃发令的公文。这份公文中,顺治的圣旨被归纳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方亨令书吏将此文件缮写后公布,书吏掷笔于地说:“就死也罢!”
常州府的命令迅速传遍全城,引起民众的极大愤怒。一批平时操练拳脚、常以侠气自诩的青年人携带兵器,鼓动群众前往县衙找方亨理论,一时间,应者云集。见此局势,方亨强作镇静喝令衙役收缴众人兵器。众人不肯,双方发生争执。这时,方亨的老师派仆人来向方亨贺喜,祝贺他当上了江阴县令。谁知这个不识时务的仆人竟指着众人大骂:“你们这些奴才们,个个都该砍头。”愤怒的民众一边骂他是降贼,一边奋臂殴打,一顿拳脚之后,仆人当场死亡。方亨害怕了,假意答应众人向上司请求免予剃发,暗中却派人给常州太守送信,并嘱守备飞报征剿。
方亨的两面派手法很快为民众所知,众人大怒,拥入方亨府第,用一条毛巾系在方亨的脖子上,威胁说:“汝欲生乎?死乎?”随即将方亨拘禁于宾馆。
拘方亨次日,江阴人已经普遍认识到一个毫不乐观的问题:哪怕说服方亨乃至常州太守请求不剃发,也丝毫改变不了新政府全民剃发的决心,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武力。于是,江阴数万士民宣誓起事,推举典史陈明遇为首领。至此,为期81天的反剃发运动拉开了帷幕。
陈明遇当了半辈子不入流的典史,当江阴人把拒剃抗清的领导重任交付他时,他主持了几方面的工作:奖励忠勇之士;处死方亨及其家人,以绝内应;针对清军将领刘良佐的劝降,回复了一封豪气干云的信—如果清政府坚持剃发,“纵百万临城,江阴死守之志已决,断不苟且求生也”。
陈明遇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的长处是厚道,与人为善,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忠恕之人,短处则是缺乏领导才能,尤其是军事领导才能。大敌当前,他想起了另一个人----阎应元。
和陈明遇一样,阎应元也曾任过多年江阴典史。但和陈明遇的敦厚不同,阎应元身上更显出一个将才的能力。在江阴典史任上时,他曾率兵丁抵抗海盗顾三麻子数百只战舰的进攻,使其不敢再犯江阴。江阴人感其再造之恩,把他的肖像供奉于社学中。按理,像阎应元这种立下大功的小吏,朝廷应当大行褒奖,但仅把他升为广东英德县主簿。如此优秀的将才,却沉于典史这种不入流的下僚,而军国大事执掌在一帮颟顸无能的肉食者手中,明朝的灭亡,一点也不奇怪。阎离任后,由陈明遇继任江阴典史之职。
当陈明遇派人找到阎应元时,阎应元爽快地说:“如果你们听我的安排,我就同意。”众人皆表示会唯命是从。于是,阎应元率家丁40人,在闻讯赶来相助的几千名乡兵的帮助下,杀进孤城江阴。从此,他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座几十天后将陷入血泊与绝望的孤城。
作为江阴抗清义军总指挥,阎应元不负众望地显露出了他卓越的领导才能和军事谋略。阎应元挑选年轻力壮的士民和原有的民军,重新进行整编,命武举人王公略守东门,把总汪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