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热气,没有多少家具,可以说再简单不过了,有两扇窗户,一扇南窗,一扇西窗。血色的落阳从西窗户上钻进来,落在屋里,这间屋子比外面的屋子亮堂多了。一个挂衣服的架子,靠在门后面。一张圆圆的桌子摆放在屋子正中间,圆桌下面放着几把扶手椅子,桌子上铺着洁白的台布,还有一个圆方形的茶盘,茶盘上汝窑烧制的茶杯、茶壶非常精致,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
靠南窗户旁边有一个长方体的五斗柜,五斗柜上放着两个高高的瓷花瓶,花瓶里没有插着花,插着两根毛茸茸的鸡毛掸子。
“这屋子冷,不用脱外套。请坐。”邱学秦走近五斗柜,把两个花瓶移到了西窗台上,转身从桌子下面拉出一把椅子,扭着脖子向仟溪抛了一个媚眼,殷勤地说:“沃小姐先坐。”
仟溪也没有谦让,她双手提起衣裙下摆,款款落座。
在来见邱学秦之前,杨同庆有交代,让她好好观察观察邱老板这个人。顾庆丰说,这个女人城府太深,明知道国军的几名将士被八路军游击队救了,至今为止,一个多月过去了,好像什么事没发生似的,无动于衷。坊茨地下党组织决定让吕安见见这个女人,与她商量商量把几个伤员送走的事情,毕竟,吕安也曾在国军部队待过,言词上好沟通。
“真医生,您也坐。”邱学秦举止言谈比真佑进门时少了轻浮,反而多了点矜重,说话口气像唠家常,“这间屋子冷,俺讨厌煤烟味,本想买个电炉子,坊茨小镇的电费太贵,生意也不景气,没有办法……”
邱学秦话音未落,屋门口外传来了鲍掌柜的声音:“老板,许少爷来了。”
邱学秦脸上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很快恢复平静,向屋门口方向走了一步,问:“是许家孙少爷吗?他怎么有时间从煤矿回到了小镇?快请。他可是俺的恩人,俺这个小店他出过不少力……真医生,沃小姐,不好意思,俺先失陪一下……”
邱学秦一点也没说假话,绸缎铺子门口那张画像,许连瑜没收她一文钱,并且他把他母亲麻将桌上的雀友都介绍到了她的绸缎铺子,给她增加了不少收入。
听到许家孙少爷几个字,仟溪想到了许连成和许连盛哥俩,她忘记了许家还有一个好逸恶劳的许连瑜,其实,许家的人她只认识许洪亮。
前厅里,许连瑜从头上摘下礼帽托在手里,与鲍掌柜的打招呼。
鲍掌柜的一边端详着许连瑜,一边说着恭维的话:“我们许少爷每天都这样干净利索,不知道的还以为许少爷在哪家银行做高管,瞧瞧,要模样有模样,有个头有个头,这一身衣装,穿在身上真是英武帅气。”
如果在平常,听到别人说这席话许连瑜会很骄傲,今天他却高兴不起来,只是礼节性地摆摆手:“哪里?鲍掌柜的您过讲了。”
这时,邱学秦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而来:“连瑜,你家里有事吗?你不是明天休息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许连瑜看向邱学秦,把左胳膊背到身后,右手里的礼帽扣在小腹上,深深弓腰施礼,答非所问,卯不对榫:“邱大姐,您好,路过您这儿,来看看您,这个星期您生意可好?”
许连瑜踏进绸缎铺子之前,去旅馆洗了一个澡,一身行头干净利索,浑身上下香气扑鼻。
“连瑜,家里人可好?……大姐不知你今天回来,如果知道你回来,给你准备一些好吃的,你们在矿上没有什么好吃的,除了黑乎乎的煤炭,就是黑色的煤水……”邱学秦嘘寒问暖像长辈,其实她才三十几岁。
许连瑜被邱学秦的话感动,他回家没有听到母亲一句关心的话,没看到母亲惊喜的目光,只有一具鸠形鹄面的躯体,抱着一根冰冷冷的烟枪,瞪着贪婪的瞳孔,还有一条向他龇牙咧嘴的狗。
“邱大姐,俺家里都挺好的……俺出来溜达一圈,不知不觉跑您这儿了,俺到您这儿蹭杯茶喝。”许连瑜好面子,不好意思说他家里的情况,怕别人瞧不起他,可是他忘了邱学秦是做什么的,他许家的所有情况她都了如指掌。
“呵呵,姐这儿什么都缺,就不缺好茶,今儿有贵客来,俺准备打开一盒十月秋茶,大家一起尝尝鲜……连瑜,我把尊贵的客人介绍给你认识,来吧。”邱学秦声音清澈明朗,好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似的。
许连瑜吸吸鼻子,把手里的礼帽重新扣在头上,跟着邱学秦的脚步往前走。
来到西屋门口,邱学秦先走了进去,没有回头,直奔五斗柜,拉开抽屉找茶叶。
许连瑜的一只脚迈过了门槛,他头上的礼帽被门檐挡了一下,从后脑勺滑落,他疾速擎起一只手抓住帽子,骤然一挑眉梢,眼前一亮,只见一个美丽的少女端坐在屋里圆桌前,她的座椅正好冲着屋门,这是一个上座,她是谁?好清秀的女孩,看年龄不大,怎么会让邱老板如此敬重?许连瑜直眉楞眼盯着仟溪,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一时忘记了打招呼。
许连瑜在南方上大学时什么女人没见过?穿洋装的亚洲面孔、穿蓝衣黑裙的女学生、穿旗袍的阔家少太太……眼目前的女孩不仅有气质还有灵气,白净的脸上飘着温文尔雅。
听到声音,仟溪向屋门口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