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回头。
金宥宝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栗。“满儿哥哥,你等等,你等我……”
金宥宝用有些颤抖的手撕下一片衣衫,从腰间的囊中取出一小节黑炭笔。努力抑制发抖的手,一字一句地给眼前的少年写信:
满儿兄,弟惊悉吴伯父之噩耗,惊慌伤悲之余,望兄节哀保重。伯父定冀兄以无忧,冀兄以振作。兄有运筹于帷幄之才,当为伯父兴家业为念。尽伯父未尽之事。弟思忖,生死亦是离别,等到终了,自会相见。望兄节哀,切切!弟叩上。
金宥宝将写满字的一片衣襟裹了块银子扔了过来。
刚刚好扔到吴满禾面前。
衣襟展开,数行字悉数展现。
此时的吴满禾似乎被东西击中一般,一把拿起写满字的衣襟。发出了一声低吼。
似乎他对字或者说金宥宝的信更有感情,更有敏感度。
他是一个不愿意见人的少年,常年见的最多的人只有他的父亲吴照峰。
他害怕见到任何人,除了他的父亲。
但是他年少时曾有玩伴,其中就有金宥宝。一直以来,两人虽极少谋面,却一直有书信往来。两人如同好友,凭借就是书信。
也许吴满禾眼中的金宥宝是他今生唯一的朋友。因为他从来害怕交往,也只有金宥宝一人与他书信往来。
他们在信里将自己处境,自己的心思相互倾诉。相互鼓励,相互扶持。言辞如友,情深如知己。
此时的吴满禾见到信,就像见到知己一般。他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他终于有知己在身边。
此时他声如野兽,嚎啕落泪。
金宥宝趁机爬进房间,他的背后已经被血染红。眼前比他大几岁的少年,面无血色,头发散乱,见他进来,忍不住慌张的手足无措,浑身都在发抖。
金宥宝的眼泪流下来。他知道吴满禾是无法控制自己,他也知道他这是病。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医治好他。
此时金宥宝才是那个迫切需要医治的人。
吴满禾看到金宥宝身上不断流血的伤口,更是慌张到手里的东西都掉落在地上。
金宥宝慌了,他怕吴满禾晕过去。
因为他了解这种病症,不愿意见人,也不能见人,意外见人容易惊恐晕厥。
很明显,吴满禾控制了自己,他出手飞快,摸出小刀,扎向自己的肩胛。
他在克制自己的眩晕,用扎伤自己的疼痛来让自己清醒。
金宥宝笑了,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这是两个少年的友谊。
吴满禾也爬了过来,他颤抖的手几乎不受控制,但是他还是从金宥宝的背上拔出了短剑。接过金宥宝用衣衫包裹住的金疮药。
吴满禾曾经在信里告诉过他,他不能和别人肢体接触,若是和别人碰触,就会难受到想发疯。
所以他用衣衫包裹住药瓶扔给他,努力不碰触到吴满禾。
吴满禾是个极聪明的人,吴照峰知道他有此虚症,曾求遍天下医书,想要找到对症良方。
为此吴满禾也看遍家里的医书,他极通医术,还通奇门药典。
此时他为金宥宝包扎伤口毫不费力。
门口传来轮椅吱吱呀呀的声音。
金宥宝知道,是吴满禾的母亲苗氏来了,也许他的妹妹也来了。
可是此时的吴满禾专心给金宥宝包扎伤口,完全无视外面的任何人,任何事情。
所幸王右旗在外面,叮嘱了进来的人不要发出声音。
金宥宝任由吴满禾给他包扎,轻声道:“满儿哥,你的母亲来了,她双腿已废,你日后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伯母身后的那位小姑娘,是你的亲妹妹,日后你也有个伴。”
吴满禾没有一点反应,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金宥宝反应过来,又撕下一片衣衫,将所要说的写下来。
吴满禾盯着衣衫上的字,才有了些微的反应。
王右旗看着进了别院的轮椅,转身离去。
在转身的一瞬间,王右旗的眼的眼中落下泪来,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照峰可能都没有预料到吧,一定没有预料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吧。
王右旗浓郁无法化开的悲伤在苗氏到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丝释然。
他始终都是他的故人。
王右旗的脸色有一丝浓浓的失落,旋即又有一丝释怀。
吴照峰在离世的那天,他就得到了消息,因为吴照峰给家人的最后的话中,只提到了他,王右旗。
在人生死的最后瞬间,还能记得的人,一定是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吧。
王右旗的泪又流了下来。他不会辜负他。也没有怨恨。
他会为他处理好身后的一切事情。无论如何。
他一生都关注他家人的安全和冷暖。他没有白惦记他。
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