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轻在山下搭建的临时安置区睡了一觉,醒来后,天已大亮,被困在山里但还能行动的人也都已下山,部队还在抢救被埋困的人群,外面吵吵闹闹,却乱而有序。
顾随轻走出去,想找到方晴潋。不少人都是在方晴潋的救助和指引下才下山找到安置区,因此问了几个人后,顾随轻很快就看见了方晴潋。
她端正着坐着,埋着头,看起来有些乖巧。身前一个看起来有些魁梧、穿着制服的男人,正摁着方晴潋的肩膀,不停地说着什么。
顾随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近了些。
“你可能耐着呢,多久没睡了啊,眼皮都能耷拉到地上。身上的血腥味老远都难闻到,还想上山去拍照,早干嘛去了啊!还说自己是记者呢,之前上山时连个相机都不背,下山后灰头土脸的,搞一身伤,得亏不是我手下的人!”
方晴潋的表现也十分乖巧,乖乖点头,乖乖承认错误:“我知道错了,冯姐已经帮我处理过伤口了。得亏我不是你手心的人,不然我现在哪怕伤更重也还得坚守一线在山上挖石头呢。”
方浩凯还想再说什么,一抬眼看见了顾随轻:“呦,大明星过来了啊。早听其他人说过,咱们这里来了个大明星小朋友。”
顾随轻腼腆笑笑,刚想说些什么,旁边来了人,方浩凯又匆匆跟着人走了。
方晴潋抬头,看见了顾随轻,对他笑了笑。
顾随轻看着她,短发乱糟糟的,有些地方都已经一绺一绺的了,脸上是失血多了的苍白,还沾着许多尘土,衬得眼下的黑眼圈越发得黑,那宽度都快赶上那双大眼睛了。这张脸。不精致,也不整洁,但莫名地惹人怜爱。
“刚刚听见,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了?”
“小伤。”她本不愿多说,却发现顾随轻的眼神尤其固执,“都是一些刮伤,方队说的血腥味应该是指我背上的伤吧,已经处理好了。”
顾随轻默了一下。他的背也还疼着,所以他总能想起方晴潋朝他扑过来的情景。而她正好伤在了背上,容不得他不产生一些联想。
“是救我时被石头刮伤的吗?”当时已经深夜,她还穿着黑色的衣服,都不知道她当时已经受了伤。
方晴潋决定绕过这个话题:“现在有信号了,听其他人说,剧组里的人都很安全。你可以联系一下剧组,别让他们担心。”
“我会的。”
“那你好好休息吧,他们会好好安排你的。我先进山拍点东西。”
看着方晴潋起身,小小的一只,背着摄像机,更显得娇弱。可他还记得她推开他时的力气。
顾随轻没忍住,握住了方晴潋的手腕:“你不是说拍新闻吗,为什么不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为什么不跟着其他人一起上山,你不知道很危险吗?”
方晴潋低头看了看被握着的手腕,抬起头,扯起嘴角:“因为我现在还不是真正的记者啊,无组织就可以无纪律,当然可以自己选择去做危险的事啊。”
真是的,明明知道危险还要去,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明明他是在关心她,也是在心疼她。
顾随轻突然觉得有些气闷。
人生的前头那二十年,他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他曾以为,人生的任何事,都可以被他握在手心,直到这几日,他才终于意识到,人这一生,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
可正当他已经开始绝望地回顾他短短的、但星光璀璨的一生时,她出现了,又从容又淡定,背后是荒芜的黑夜,而她在兀自地发着光。
那时,本来他也认了的。想他这一生,虽短暂,却业已获得了那么多的目光、讨论和掌声,也算是值了。可当她出现,他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路的时候,他才重又想着,他的人生应当还有那么长,还有许多事他没做过,还有许多精彩他没体验过,他是真的,又贪又遗憾,满心满肺的不甘心。
顾随轻心头突然有股冲动在叫嚣。
他和剧组失散了,经纪人不在身边,助理也不在身边,刚刚经历过生死的人们都不在意他是谁。
而他现在也不是顾随轻,只是一个,差点死去又幸运地被人救了的普通人。
他现在可以只是他自己,无名无姓、没有光环的自己。
顾随轻的手轻轻用力,弯下腰,抱住了方晴潋。
掌心下是骨骼的突起,她好瘦,好细弱,小小的肩膀,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
他闻见了,她背后传来的血腥味。瞎说,明明血味这么浓,因为他伤得这么重,还瞎逞能。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说谢谢,想说报答,想说不要走。但冲动的慌乱从心头永到了脑子里,他反而什么都没用说出来。
方晴潋感受到蜷在自己颈窝的脑袋,顺手撸了撸毛:“好啦,已经出山了,别怕。”
他想说,他不是怕,有她在,他不怕。
他就是突然有些冲动,莫名其妙的冲动。
可没等他说些什么,方晴潋就推开了他:“进山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