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秦言和魏飞跟随着一位有些佝偻的灰衣老者,坐上了驶往婆娑门外的马车。
马车上载着六箱银票,从龙跃崖出发,沿着崎岖的道路颠簸驶到山下,进入了阴风阵阵的碧落谷。灰衣老者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随意甩动马鞭,那些不时从骷髅堆中蹦出的鬼物往往还来不及发出刺耳的尖啸,就被凌厉的青色劲气击成了一片骨粉。而奋力拖动车厢前进
的那匹雄骏的黑马也不是凡物,它的马蹄轻快地自沙石骨堆中踩过,偶尔从地底传出碎裂般的响动,那是未及从土里下探出来的鬼爪被踏碎的声音。
然而车厢里的秦言却还没有注意到这些特异之处。他静静地躺着,回味着离别时岳灵的那个拥抱,以及……宫云袖的那个猝不及防的吻。
这一次下山,世俗人间的繁华固然令人向往,但每到离别的时候,终究还会忍不住泛起感伤。
人生就是由无数次相逢和离别交织而成的曲调,智慧者能从中领悟出真谛,但秦言只是一次次地认识到自己的软弱。他掀起布帘,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是狭窄冗长的山谷,两侧的崖壁陡峭嶙峋,怪石突出。无数或绿或红的暗淡光点飘忽散布在沙石堆里,阴风幽幽呼啸,掀起成片的沙
尘。
马车颠簸着隆隆前行,车轮下无数骨头被碾断,发出喀吱喀吱的脆响。
冗长而恐怖的山谷,蜿蜒向东,这景色绝对算不上美好。秦言放下窗帘,心头更加郁闷。
他忽然碰了碰身边魏飞的手肘,问道:“魏师弟,师父给了你什么任务?”魏飞跟了秦言这么久,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像刚认识时那么拘谨了,笑着道:“我的任务还算简单,就是在秦师兄你手下做杀手,三个月之内达到乙级高段等级,就算达成
目标了。”秦言点了点头,又想起临走时血狼僧的交待,心中微微一凛,总算挥去了离别时的些许愁绪。魏师弟的任务目标是很明确了,但本少爷的呢?“按照言儿你自己的想法,维
持正邪两派之间的平衡局面,一点点消磨他们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意思?目标的范畴也太空泛了吧,或许这也算是对我的考验?不过,这样的空泛的命令也有一桩好处,至少自己暂时不用跟正道那些人对上了。现在邪派凶焰正盛,本少爷就要先用几个出名货色的人头来杀杀他们的威风,也给正道
那些人长点士气。想到这里,他又开口问道:“魏师弟,听你的意思,是要从底层的己级杀手开始干起,那可能得杀二十多知名高手才能升上乙级。不过我们初来乍到,麻烦肯定不少,你不
用担心没有事做。我先问问,你是想杀正派的伪君子呢,还是邪派的那些小人?”
“随便!只要有活儿干,我不挑剔的。”
“那好。听说最近邪派的气势比较盛,我们就拿它来试试刀吧!”
马车以恒定的速度向前跑着,虽然时常颠簸,但相对这种地方来说,已经算得上相当平稳了。
他们是正午时分自龙跃崖出发的,经过了大半天加上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晨,终于离开了这个阴森的通道,沐浴在山林间的阳光之中。跃出狰狞的骷髅棘门之后,秦言忍不住自窗前回头看了一眼,在那高高耸立的巨大石碑上、以活人鲜血书就的七个大字——“碧落谷,生人止步!”散发出森森冷意,触目
惊心。即使以他现在接近天元境界的修为,也情不自禁地从背脊生出丝丝寒意。
那七个字,必是由一位杀人如麻的绝世强者所书,方能在隔了这么多年的时光后,仍能威慑众生。
秦言修为越高,见识越广,便越是感觉到前路漫漫,大道难寻。出了婆娑门的地界,前方便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野。山路坎坷不平,马车颠簸得比碧落谷中更加厉害,车厢两壁啪啪震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散架。但驾车的灰衣老者却大力地挥甩着马鞭,驱使着拉车的骏马以更快的速度猛力前奔,一点都不顾及车厢内两人的感受。当然,以秦言二人的修为和身法,在软椅上或躺或卧,倒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觉得不太舒服罢了。
行进了一天一夜,那匹雄骏的黑马也渐渐显出疲态,它鼻孔中喷出粗重的喘息,散发出一股硫磺般的气味,缭绕着车厢不散,妖魔的血统显露无疑。“咔!”一片布帘被崖旁突出的尖石钩住,紧接着被撕扯开来。而此时车厢已满目疮痍。幸好,穿过这条狭路之后,马车总算没有散架,要不然就得由秦言自己来搬脚下的
六个箱子了。
前方的视野逐渐开阔,道路宽敞起来,也渐渐能看到几户稀落的人家,正燃起黄昏的炊烟。
“公子!”灰衣老者忽然出声道,“再过十几里,就到圣门的驿点了,我们在那里休息一晚。请公子戴上银鬼面,螟蛛盘指引者的面容不是驿点的下人能够看到的。”秦言应了一声,俯身打开脚下的一个箱子,便顿有一团浑浊的银灰色光晕铺染开来,将整个车厢都镀上了一层死灰的颜色。秦言定了定神,双手探入其中,拿起了一个轻薄的面具。那正是银灰色光晕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