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在医院导诊台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猜出来程逾白可能出现的病区。她翻开通讯录,滑到底,退出来,按下记忆里一串久远的数字。
其实没抱期待的,毕竟这么多年了,应该早就换了号码,没想到电话却意外地接通了。
徐清在忙音消失的一瞬间挂断,手指像是触电般,贴在衣角等待灼烫的感觉消失。
护士问她有什么需要,她摇摇头,跑到医院中庭花园找了张长椅坐下。两个小时后,她还是决定离开,正要出门的时候却看到小七。
徐清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循着小七的方向跟了上去。到病房前,小七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倒退两步回头,刚巧和徐清打上照面。
徐清假装没看到小七铁青的脸色,硬着头皮上前,也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隐约只有一句,“你是不是要把程家的名声全都糟蹋完才肯收手?一白,你让我失望透顶!”随后门从里面拉开。
不妨外头就杵着两尊门神,对方被撞得一顿,气恼地瞪向他们:“没长眼睛吗?杵在面前干什么?!”
程逾白料到外头是来送饭的小七,随即道:“小七,你去送送李叔。”
“我不要你送!你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否则别再来见我。”
话是这么说,小七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哈着腰一路哄李叔离开,临走前他把保温壶塞到徐清手上,徐清看着保温壶,想起“李叔”的身份。
程敏去世后,作为副厂长的李可接手百采瓷厂,收拾残局,也一并负责传授程逾白陶瓷技艺。可以说程逾白一身的本事都是跟李可学的,李可是他的师父,早年在景德镇也是一位人物。
她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李可,拜在程逾白祖父名下,比之程敏更有制瓷天赋,先辈流传下来的古老技艺,他比程敏学得更深,后来开设百采瓷厂,程敏主生意经,李可就主内行制瓷,两人分工明确,百采瓷厂蒸蒸日上。
后来十大瓷厂没落,他渐而消失在经济改革的浪潮中。
谁知大学第三年,李可忽然大闹吴奕办公室,她当时正要去给教授汇报功课,刚进门就被一只烟灰缸砸中脑门,淤了好大一块青。动静闹得太大,甚至惊动了校领导。后来那事怎么收场的她不记得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事,竟让两个在业内都叫得出名号的人物大打出手,只从那以后,程逾白再也没提过李可的名字。
护士见她杵在门外可疑,离开咨询台朝她走来。徐清察觉对方意图,下意识顺着没关严实的门缝挤了进去,随后关上门。
可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她就后悔了。
“你怎么来了?”
程逾白手上动作没停,有条不紊地套上干净的病号服,系上纽扣。忽然不知牵动哪一处伤口,他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徐清上前把保温壶放到一旁,给他搭了把手:“你还好吗?”
程逾白咬着牙缓了一会儿,坐回床上。
徐清盯着他小腹的位置:“什么问题?严重吗?”
“没什么,就是切了一小块胃。”
“胃癌?”
“差不多。”
“怎么会?”他才多大年纪?
“不信自己看病历。”
“会死吗?”
程逾白似笑非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徐清这才松口气,在一旁坐下:“刚才那个是你师父吗?”
“你还记得他?”
“好像很久没见他了。”
程逾白意味不明地瞅她一眼:“他现在住瑶里古镇,我妈也在那儿,平常不过来。“
徐清很自然地想到,大概是知道他生病才过来探望,不想程逾白又说,“他看到《大国重器》的节目,很生气,特地过来骂我。”
李可和改革的反对派们态度一样,仍活在十大瓷厂的旧梦中。百采瓷厂是程敏和李可一手壮大的,他亲眼见证过那时彻夜不息的窑火,就跟日月星辰一样永恒、璀璨。曾见过那般辉煌,便至死终老,也无从甘心,无法认命。
“小时候我也跟他一样,活在十大瓷厂的美梦里,可越是长大,我越是发现,那条老路走不通。”
认知的落后和潜意识里的回避,让李可一直活在乌托邦里,不愿清醒。这些年来,随着百采改革方案的不断修缮、成形,他和李可之间冲突也越来越大,一次次破立,求变,令师徒两人离心离德,渐行渐远,终而面目可憎。
程逾白想到李可,便想到他们的当初,问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徐清点点头,至今想起仍觉历历在目:“茶道表演,你输给了我。”
那是大学第一年冬天的一场比赛,获胜者可以在“鸣泉茶庄”任选一套茶具。他相信她绝对是偶然之至,而他却专门为鸣泉茶庄背后的主人而来。后来徐清才知道,其背后创始人就是吴奕。
吴奕在全世界各地经营茶庄,传播茶道精神,以“器”构建人和茶之间的关系。
其中器皿,则为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