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一行于九月二十二午后,从水门进入南京城。 南京户部派人前来码头迎接,以浙江清吏司员外郎袁莹和主事杨维聪为代表,见到登岸的朱浩和余承勋。 袁莹四十来岁,人如其名,嘴角浅笑盈盈,给人一种大姑娘上花轿的感觉。如今已近十月,天气转凉,手里居然还拿着把折扇,说话带着些公鸭嗓,让人听了有些不舒服。 杨维聪只顾招呼余承勋,对朱浩置若罔闻,连余承勋向他介绍朱浩,杨维聪都没正眼去瞧。 朱浩暗乐:小伙子你怨念很深啊! 一行上了马车,向下榻地行去,等到了地方朱浩才发现既不是驿站,也不是客栈,而是户部安排的宅院,距离南六部衙门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条街,进入府宅后绕过照壁入眼便是一汪碧潭,周边遍布亭台楼阁,假山轩榭,如此地方莫说接待两个翰林,就算亲王、公侯来了也一点不寒碜。 “都是黄部堂让人安排的……黄部堂知道两位前来,不仅请来江南最好的厨子,还叫来戏班子,这南戏坤角可是一绝,戏台上走那么一圈,就让人赏心悦目,那娇滴滴的小模样……嘿嘿,真叫一个美。” 袁莹笑着给朱浩和余承勋讲解风花雪月的事情。 南京远离中枢,虽然算不上山高皇帝远,但也自成一系,朝中官员被放到南京来,算是享清福。 越是富庶的地方,越是讲究吃喝玩乐,看样子袁莹就很善于搞迎来送往那套,难怪会安排他来接待二人。 不过朱浩却知道,袁莹出马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朱浩和余承勋要查的账目涉及海防,浙江紧邻南直隶,属于海疆戍卫的重点,袁莹这个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对账目想来比较清楚,交接起文书档桉来更加方便快捷。 余承勋听到后很来劲,笑着问一旁的杨维聪:“达甫在南京这段时间,看上去发福了些,想来南方水土养人吧?” 杨维聪一听,心里不是个滋味。 你当我喜欢留在南京? 这地方是很清闲,但我一刻都不想多待,我可是堂堂榜眼,还想在朝有所作为呢,谁愿意年纪轻轻就来南京养老? 袁莹招招手,把一名看园子的差役叫过来:“这是韩掌柜,这园子便是他负责打理,有什么事,只管跟韩掌柜说。这次户部调拨六百两银子,专门用来迎接两位……” 当说出“六百两银子”的数目后,别说余承勋,就连杨维聪也稍微吃惊了一下。 南户部迎来送往花点银子,属于稀疏平常,但朱浩跟余承勋是什么人?只是两个翰林修撰! 官品不高,就算是钦差,也没法跟高层有过多接触,这样便调拨下六百两巨款? 乖乖,这要是分配下来,一人三百两花销,若按照计划只在南京住一个月……一人一天十两银子的招待标准……只要想想这时代一个县令的年俸只有三十多两银子,就知道多恐怖了。 朱浩一脸惊讶的表情:“这……这怎么好意思?” 余承勋却假惺惺问道:“会不会……影响户部年终结账?” 我们作为朝廷特使到了南京,南户部给我们一人三百两银子的接待费,摆明了账目存在猫腻,想让我们帮忙遮掩。 不然的话,南京真富裕到这地步,随便是个官员过来,就有这么高的接待标准? 做梦去吧! 袁莹道:“两位见外了,一切都是户部黄部堂安排,所用银两也没有走官方途径,其实衙门只调拨了……不到十两银子招呼二位。” 杨维聪和余承勋对视一眼。 南户衙门出十两,黄瓒一人出五百九十两? 怪不得上来就住私家大宅,又是请厨子又是请戏班,简直把朱浩和余承勋当皇帝般招待,就连自小成长在殷实家庭的杨维聪都大开眼界。 余承勋脸上平添几分自豪,他觉得这全是岳丈杨廷和的功劳,黄瓒想要巴结他们,让他们回到京城后在杨廷和面前美言几句。 想到这儿,余承勋便点头应承:“那就替我们谢过黄部堂安排,我们到此是为办公事,请尽早安排让我们查阅相关账目。” 袁莹脸上全都是阿谀的笑容,连声道:“是是是,回头我就让人把账册送到府上。韩掌柜,还等什么?赶紧安排好酒好菜,然后让戏班子那边准备一下,今晚两台连唱,对台戏那种,越热闹越好,坤角要一水儿红角,好好招呼两位上差……” …… …… 朱浩和余承勋在宅子里住下。 江南园林格局,不是北方的四合院,看起来不太周正,但其实前后院子布局工整,院有五进,朱浩住在东院,余承勋则被安排住在北院,商议事情或是看戏则在前院,还有专用用来接待宾客的西院……如此还有西跨院和北侧院供办公…… 当晚袁莹本要为二人接风,却为余承勋婉拒,因为他晚上要跟杨维聪单独谈事。 袁莹离开前,笑着提醒:“两位,此桉因为是钦命要桉,南京户部、南京锦衣卫和南京守备衙门都会派人来,随时都可能登门,或有人冒昧造访不是时候,只管说一声,另行安排就是。” 负责接待朱浩和余承勋的是南京户部。 但其实此桉主要涉及到的是南京守备衙门。 南京锦衣卫负责调查,等于是听命行事,南京户部则只负责提供账目方面的支持……但既然账目送到了户部,必然经过处理,想从中发现问题不太可能。 回头还要到南京各仓储库房走走看看,再便是审阅海防各处预算、拨给、开销、结报等,其实接下来朱浩和余承勋的工作并不轻松。 余承勋道:“我等是来办差,并非享受,告诉来访之人,无论多晚,只要我们在,都会出来相见,不要有何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