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艘船就停泊在摆渡码头,靠东端,叫‘五月’号,是艘不会引人注意的小船,正合您的要求。”
酒馆掌柜瞟了瞟一旁内室,那位被挟持而来的妇人此刻被安置在室内。虽然已不年轻,但她看上去仍有动人之处。只是被吓坏了。
“我已跟船老大谈好,这趟不载其他人。”他接着说。
“很好。”嫪崀听完,只简单应了声。
既然船已安排好,他不愿再耽搁。
此前郎九已派人进行打探,确定两名神秘人没再返回朱妪住所。而他们也抢在被人发现之前撤出了自己的兄弟——死去的两名兄弟。
不过,为说服妇人跟自己走,嫪崀可费了不少口舌。
最后还是那两具尸首令她相信后果严重。
此刻早已安静下来的朱妪已收拾停当,还套了件斗篷,以便出门时遮挡住面部。嫪崀带她登上停在后门的马车,离开酒窖,赶往码头。
上了马车,嫪崀一言不发,看似在闭目养神,实际上他的脑子却一刻也没安宁。
每次行动后,他都会仔细回顾经过,寻找可能被忽略的破绽,以便及时弥补。这次行动计划堪称周详,可还是差点功亏一篑。幸好他果断做出决定,带走妇人。
他知道,自己得加倍小心,不能再有丝毫闪失。
他已问过朱妪,她承认两名凶徒此前就来过她家,这已经是第二次。只是他们两次来她这里都不顺当。上次是一来就碰上一场莫名其妙的斗殴,不得不匆匆遁去。而这次更倒霉,刚到她家就被嫪崀和他手下人给堵住了。她说那两人跟嫪崀一样也自称曾在阙西服过役,找她的目的也是为了找小王子。但除了请她帮忙,那两人别的什么也没告诉她。她甚至连两人的名字也不知道。
嫪崀认为妇人并未撒谎。
他相信那俩的确是来自阙西的军人。每当重温跟他们的交手过程,嫪崀都感觉心有余悸。
他的伤口已经得到处理,射中右胸那支短箭并没对他造成太大伤害。那是支不到一掌长的精巧小箭,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若近距离使用,也能致人于死地。
那支沾了自己鲜血的箭此刻就在他衣兜里。
据嫪崀判断,那支小箭应该是由一件做工精密,操控复杂的袖弩发射出来的。而那种东西极少人有,也极少人会用。
他想,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次相遇。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名已被他方盯上的妇人控制在手。他要带她去乌阁。
当马车停下时,嫪崀才缓缓睁开眼。
“五月”号果然是艘不起眼的小船,但装他们两个绰绰有余。
上了船,嫪崀跟朱妪仍不怎么说话。当他决定将妇人交给下任务给自己的人时,就再没跟她问东问西了。妇人一路低垂着头,眼神里既有惊恐,又有忧愁。
他不知现在该如何跟她开口,也没那心情。
十五年了,再次回到故乡,嫪崀仍难弥合心里痛楚。在那座被称为“逃亡者乐园”的地方安定下来后,还是少年的嫪崀便开始了跟着贯叔学习屠宰的学徒生涯。此后,他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天宫地下城。贯叔先是教他杀猪宰羊,而两年后他便已经可以单独宰杀一头牛。
嫪崀在这方面极有天赋,手上第一次抓刀,就对那锋利的金属薄片产生了信赖,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从那时起,无论剔刀、片刀,他总是一学就会,用刀技巧很快便超过了贯叔手下另外十几名学徒。到十五岁那年,嫪崀宰牲剔骨的本领已在整个乌阁城传为奇谈。不少人慕名而来,每天天不亮便等在地下城屠宰场,只为一睹他那堪称美妙的解杀过程。
直到有一天,一位身份特殊的看客不期而至……
远远的,一艘乌棚小船停在岸边,细而窄的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曳。高高翘起的船艄上,一截弯月形金属装饰在阳光下灿然生辉。那是乌阁王室御用舰首标志。
嫪崀叮嘱船东稍等,自己只身下船,跳上那艘乌棚小船,拉开槅门钻了进去。
船舱里布置得很简单,却也不缺所需。软榻木椅,绣帘垂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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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饮酒器具样样俱全。
夫珞斜靠在铺着软垫的木椅上,面前条形木几上摆放着一副琉璃酒盏,还有两只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产自小鹤岛的淡红酒还连瓶一起半埋在冰桶里。
嫪崀一直对此不解。温季的乌阁并不产冰,可这位夫珞大人似乎任何时候都能满足所需。他问过对方几次,这些冰块是哪来的。但人家就是不告诉他。
此刻,夫珞目光专注地落在有着暗褐纹路的木几上。银质酒瓶置于放满碎冰的青铜容器里,保持着最佳啜饮温度。作为雍尹的情报总管,在至少十多年时间里,他的日常生活就像现在一样,多是在如此这般孤僻环境中渡过。既然别无可求,好酒好器自然必不可少。
“听说你负伤了?”见嫪崀欣然在对面坐下,夫珞随口问了句。
“小伤,不足挂齿。”
嫪崀从兜里掏出那支小箭,扔在桌上,“如果你老兄愿意,请帮忙查查。这种武器不常见,查起来应该不难。毕竟没几个人会用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