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天香为他们留下的马车里,冯素贞换上男装,终于松懈下紧绷的神经。
“兆廷,可以出发了。日落前,我们至少要进入妙州地界。”
冯素贞仔细整理仪容,确保伪装身份的完美无瑕。
李兆廷钻进马车,撞入他眼中的,是位貌比潘安的年轻公子,一身素服更衬的“他”气质清绝。
“诶?素贞,你怎么又穿起了男装?”
他心中腾起不安,面前的这位青年,又和那个俊美无涛的驸马爷重叠在一起,心的距离与他隔了千山万水。
“出门在外,行走方便。你一届布衣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若着女装,倘或又遇到哪个欺男霸女之辈,贪慕我的容貌,如何安生?”
冯素贞轻叹一声,过往许多事,确是自己这惊才绝艳的名声和天下第一的容颜惹出的祸端。
“出发吧。”
“说的也是。”
殷鉴不远,素贞这样安排,自然妥当周圆,李兆廷不疑有他,紧挨着冯素贞坐下。
马车摇摇晃晃,颠簸起伏,冯素贞双手置于膝上,腰背挺直,闭目养神,像个入定的佛家居士,万物不入法眼。
“素贞,终于就我们两个人了。”痴情的李郎深情凝望着身边这魂牵梦萦的面容,斗胆抚上她一只手,“我们蹉跎了许多年,这下……”
自冯少卿哭哭啼啼在刑场上为冯素贞和他办了场所谓的“婚礼”,李兆廷便顺理成章的将两人的关系认定为了夫妻。
此时刘倩过世尚不足一月,不再续弦的誓言犹在耳边。
“兆廷,在外我仍旧称你为兆廷兄可好?你则唤我绍民吧。”
冯素贞不着痕迹的调整了坐姿,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素贞…我们……”
冯素贞已是独行善断惯了的,不愿与他再费唇舌,转而问道,“兆廷兄,你还未曾说明,日后打算在哪里落脚安身?”
“我们不是去往妙州吗?”李兆廷被问的一愣,这问题分明是分了彼此的,旋即补充道,“是回我们妙州老家。”
竟凉薄如斯。
心底里冷笑一声,冯素贞点一点头,并不出言反对,只言辞淡漠道,“那正好,路过妙州时,兆廷兄可自便。”
“这…素贞,你若是要去别的地方,我自然是跟你一起。”李兆廷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委屈巴巴——她可从来也没说想去哪里呀,自己又岂是她肚里的蛔虫。
“刘倩新丧,尚未百日,长赢兄又远充边塞,消息不通,我欲先与他汇合,将刘倩为我殒身之事告知于他。”
冯素贞从没想过,离开京城之后,就要与之前的自己断个一干二净——
背负的情债,她是束手无策,尚且只得欠着,可这人命债,就算还不了,也不该心安理得的置之不顾。
“啊!素贞说的是,我险些误了大事。”李兆廷懊丧的拍了拍额角,似乎在迁怒于自己的猪脑子竟如此不堪用。
说到底,冯素贞为什么一定要去见刘长赢?
她至今记得刘倩伤重倒在她怀里时的眼神,凄苦中掺杂着不甘。这个临死都在为李兆廷打算的深情女子,尸骨未寒就被她的李郎抛诸脑后。
每每思及此,冯素贞就唏嘘不已。
自己欠着她的救命恩情,李兆廷因旧情难忘而欠着她的无边深情。冯素贞心里对刘倩是满满的内疚,而李兆廷的凉薄健忘又让她感到无比羞愧。
“兆廷兄,刘倩实是因我而死,你便留在妙州吧。“
冯素贞觉得这场悲剧全部是自己的责任,终归不能对刘倩在世上最后的血亲毫无交待。
毕竟,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可她与李兆廷二人倘若同时出现在刘长赢面前,昔日情侣破镜重圆,恰是刘倩之死的结果,这在他们眼中看去又该多么不堪。
“倩儿舍身救你,我也有责任,长赢兄是倩儿亲生兄长,我去给他一个交待最为恰当。”李兆廷终究是负了刘倩,如今去探望先夫人的兄长并讣告死讯,理当是他的责任。
“这一路山高水长,你又不曾习武,身体恐怕吃不消。”
“我知道素贞你一片好意,可历经生死,这点责任我还担得起。况且,监牢我都熬得过,岂是那般羸弱。”
冯素贞心中不愿与他同行,便要找出无数种借口。
“兆廷兄,你留在妙州安顿家宅,我老父亲尚在京城。不知,能否托付于你?如此我便安心了。”
思及老父,冯素贞心情又黯淡几分。
从最初女儿被逼自杀、家破人亡,到后来女儿乔装改扮、欺君获罪,冯少卿是深深自责的,以至于他心心念念,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实现——
无论如何,素儿要和她深爱的李郎终成眷侣,哪怕是在阴间阎王庙。
无论如何,素儿一定要得到幸福啊。
老父亲一番苦心,冯素贞获赦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不愿再让他记挂受